“好香,阿月姐姐你做的是什么?”
阿珠一边往灶炉里添着柴火,一边伸着脖子瞧着锅里。
锅中升起袅袅白烟,散发出清甜惑人的香气。
“这叫月饼。”池月掀起竹编的锅盖,用手轻轻扇开扑面而来的白气,待看清锅中之物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再半盏茶的功夫应是足够了。”
“什么是月饼?”
池月微微一怔,在大昌,人们虽也过中秋佳节,却并未有月饼之说。
她轻轻将锅盖扣上,温言道:“在我的故乡,每逢中秋,一定要吃上一口月饼,它不仅代表着团圆之意,更是家人安康的象征。”
“那好吃吗?”阿珠眼眸亮了亮。
“你这馋猫,待会儿试试便晓得了!”
阿珠直点头,“那锦尚小姐跟芷柔小姐今夜可来?咱们吃完月饼去外头的灯会热闹热闹。”
“你以为她们都同我们一样孤家寡人,府中正团圆饭,她们应是来不了了,不过,我们两个也可以逛灯会去!”
“好耶!”
朱雀大街的灯火,是从太极宫承天门一路烧出来的。
还未踏进街口,先被一片煌煌的光晕笼住。
千百盏灯,就那样从十几丈高的灯轮上、从飞檐斗拱的楼阙间、从摩肩接踵的人潮里,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
走马灯里,绘着奔月的嫦娥、伐桂的吴刚,纸屏转动,人影翩跹,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灯而出,飞入那轮清冷的月中。
“姑娘,可要买一盏兔儿灯?”路边的摊贩双手提着灯,满脸堆笑地询问着路过的年轻小姐们。
池月瞧了瞧身旁拿着两串糖葫芦大快朵颐的阿珠,“可要?”
阿珠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活像一只可爱的小松鼠,她赶忙点点头:“要,你先帮我拿着!”
“你慢点吃。”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银钱,跟摊主买下一盏灯,二人旋即又没入了喧嚣的人流之中。
“姑娘,买个面具吧?”
池月猛然察觉有人轻轻拉扯了一下自个儿的袖角,回过头,是一个摆摊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只昆仑奴的面具,笑容淳朴。
她正欲摆手拒绝,目光却落在悬挂在摊子一角的那只素白猫儿面具上。
“大爷,我要那一个。”
“好勒,姑娘稍等,我这就给您解下来,这个便宜,才三文钱!”
见老者徐步绕进摊后解着那只面具,池月抬手在腰间的钱袋里摸了摸,却意外触到一张折叠齐整的字条。
她心下疑惑,赶忙将其取出,在灯火的映照下,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今夜崔府有难。
“什么意思?有难,怎么会?”
阿珠察觉她的不对劲,凑过脑袋问道:“阿月姐姐,你怎么了?谁给你送的字条?”
“快闪开,禁卫营办事,速速让道,违者立斩!”
先是厉声呵斥,紧接着是一阵低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人群如被分开的潮水,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去,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两面玄底金字的旌旗蓦然闯入池月的眼帘,在灯火下丝毫不见暖意。其后是两列并行的玄甲骑士,人与马皆覆着冷锻的细鳞甲,头盔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目光所及之处,喧哗尽熄。
在这森严的骑阵中央,右相魏承儒端坐于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之上,面容冷厉。
近百人的队伍迅速穿过人群,“不对劲。”池月将手中的字条紧紧捏住,眸中闪过一丝恐惧,“那个方向,是崔府!”
“阿珠,你,你快去齐国公府,寻上官逸或齐国公,就说崔府有难,快!”
阿珠不明所以,可瞧她惊慌神色不似作假,忙丢下手中的吃食,点头道:“我现在就去!”
池月不再犹疑,也顾不上那字条是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她的钱袋,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保下崔府,万无一失。
京兆府大门紧闭,唯有两名衙差昂首挺立于门前。
“衙差大哥,麻烦通报一下,我有事寻陆大人。”
其中一个衙差识得池月,“阿月姑娘所为何事?大人近日事务繁忙,眼下怕是已经歇下了。”
“不,大哥,我有急事,必须立刻见到陆大人。”
“这,大人歇息后,不喜外人打扰,姑娘可别为难我了。”
“那你们放我进去,我自己去寻他可好?”
那两位衙差见她焦急万分,加之她与大人也算有些交情,便自作主张开了门。
“姑娘,大人若问起,你就说你从东墙的狗洞进去的,可别说是咱们俩开的门。”
“好,多谢。”池月提起裙摆疾步跨入衙内。
京兆府内的门路她那几日便摸得清清楚楚,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陆宣的住处。
“陆大人请开门!”
屋内的灯骤然亮起来,她面前的门亦“吱呀”一声便开了。
陆宣衣衫齐整地站在她跟前,毫无入睡的痕迹,他神情淡然,竟连一丝惊讶也无。
池月似悟到深意,“陆大人知道我要来?”
陆宣侧身两步请她进屋,“原是不甚肯定,如今倒是万般确定了。”
“你早知晓他们要对付崔府,为何不同我说?”
“若我说,我刚刚才知道,你可愿信我?”陆宣坐下身,抬眼瞧着池月。
“我信,那你可会救下崔府?”
“不会,能光明正大地让禁卫营出动,那就表明此事乃陛下授意。”
“为何?我们明明已将所有能使崔府受难的缘由扼杀,为何他们仍不肯放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御史中丞。”
“崔大人这御史做得太久了,久到快忘了自己真正的职责,而陛下最不需要的便是瞻前顾后只知独善其身的御史台,只需一个小小由头,便可毁了这枚废棋,权势之争何来对错,只分有用还是无用。”
“那这又如何说?”池月将手中的字条搁在桌案上,“你敢说崔府受难与你无关?”
陆宣轻轻瞥了一眼,随即畅快地笑出声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连他们都知晓我对你的情意,你却依旧要装作感受不到吗?而你如今来了,不就是心甘情愿地做他们逼我出手的诱饵?”
“所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救下崔府?”
“你可知我若出手会是什么下场?忤逆君威,万死难辞其咎。”
“他们一定会助你!”
陆宣自嘲一笑,“我倒不知,你为何如此信任我的能力。不过你也可以放心,陛下自视仁义治天下,不论是何莫须有的罪名,他定不会赶尽杀绝,崔府必有生机。”
池月神色微动,“好,你既不愿出手,那我去寻上官逸,他断不会坐视崔府蒙难!”
她说罢扭头便走,却又听身后的陆宣道:“你不必白跑一趟,昨日他与齐国公出城公干,没有八九日,应是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