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池月回过神,“小五,你帮了我大忙,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
小五摸着后脑勺,笑得腼腆,他看了一眼少年,见三哥微微点头,才小声说:“我想吃糖画,要一匹马的。”池月心头一热,正欲应下,又听他接着说:“还要五个,四姐喜欢兔子的,小六喜欢麒麟的...”
他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看得池月眼底发酸。
她轻轻揉了揉小五的头,柔声道:“好,都依你,钱拿着去买吧!”
小五感激地接过一串铜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你们没有正当活计吗?”
少年苦笑一下,“我们年纪小又是黑户,晋安城内无人敢用,所以只能靠些小偷小摸混日子。今日本想干一票大的,没想到...”他面上有些羞赧。
此时,忽听身后传来崔锦尚的声音:“阿月!”
池月回身见她身后还跟着一身公服崔锦堂。
她心头一亮,转头朝少年说道:“你可想当金吾卫?”
少年一怔,眼眸骤然亮起,却又迟疑道:“我?”
池月刚一点头,走到近前的风信便没好气地接口:“金吾卫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瞧瞧他那身板子,如何能执刀卫民?”
少年闻言立即挺直脊背,目光灼灼道:“我虽瘦,却有的是力气,也能吃苦!”
崔锦堂打量他一眼,眸中露出些许赞赏,他拦下风信,沉声道:“金吾卫重胆气与忠诚,你既愿吃苦,便可来试试。”
“可,可我暂无户籍。”
“无碍,我会帮你解决。”崔锦堂笑着看向池月。
池月则拍拍少年的肩膀,“你不用担心,这位是金吾卫崔校尉,跟着他前途无量!”
少年双拳一抱,坚定地朝崔锦堂一拜,“阿峦谢崔校尉!”
“我倒是觉着你更适合京兆府。”
陆宣一身锦袍,缓缓走近,他微微垂头看着阿峦,“京兆府捕快虽不比金吾卫风光,空暇时却有时间照看弟弟妹妹,不像金吾卫整日巡街倒市,难得歇上一日。”
“这...”阿峦一时为难。
崔锦堂冷声开口:“陆大人不去查那西南之祸,倒是有空来同金吾卫抢人,莫不是已经知难而退?”
陆宣神色不动,“不劳崔校尉忧心,这等小事还不消我全力以赴。”
他倒也不是真心要与金吾卫抢这小小少年,遂立刻转了话题:“阿月,今日可有收获?”
“对,阿月有新线索吗?”崔锦尚也出声询问,“我这边收获不多,铺面倒是寻着了,但早在两月前就变成了一间药铺。”
“药铺?铺主可查了?”
“前几日便查了,那掌柜的说他们一家刚从临远县迁过来,刚接手这间祖传铺面,便索性做起了老行当,之前的事情全然不知。”
陆宣耐心地向池月解释了一番,“眼下确实无甚有用的信息。”
池月点点头,目光微敛,“我倒是问出些线索,但还不太明确。”她略一停顿看了看阿峦,少年尚小,不宜牵扯进这等暗流。
崔锦堂会意,向身侧的风信使了一个眼色,“你先带他下去,安排好他的户籍。”
池月见他们远去,又继续说道:“我怀疑开那书斋之主是个太监!”
“太监?”众人皆是一惊。
“若此事与宫中有关,怕是不好查了。”崔锦堂眉头微皱,手按刀柄,“宫中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若真是宫中之人,倒也不必太过担忧。”陆宣眸光微动,“此事细细想来,并非直冲崔府而来,崔家三爷只不过是被牵连的棋子罢了。他们真正想要动的人,恐怕是太子和三皇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语气轻缓,却字字如刃,“棋局之大,这深藏的势力怕是要稳不住了。”
“好家伙,又让你装上了!”池月腹诽着,鬼使神差般抬起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陆宣故作吃痛地“哎哟”一声,半抚着腿退了半步,眉梢却扬起笑意,“阿月,几日不见,你倒是愈发蛮横了。”
池月转过头不去看他,“少来这套,正经事还没说完。”
崔锦堂眼中掠过一丝失落,旋即隐去,语气平静地向众人告辞:“今日我尚需当值,不便久留。”
他转身就走,背影很快隐入街角的人流中。
陆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牵起唇角,又向一旁的崔锦尚问道:“崔大小姐,我偶然听上官兄提起,今日你们约了一同前往菊园赏早菊,不知...”
他话还未说完,崔锦尚猛地一拍头,“糟了,我竟忘了这茬儿!琥珀,快走!阿月,晚些时候我再去寻你!”
崔锦尚匆匆离去,此时只剩下陆宣与池月并肩而立。
“阿月可用午膳了?”
“尚未,怎么陆大人这是要邀我一块儿?”
“我正有此意。”陆宣笑得柔和,“就是不知阿月是否赏脸。”
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二人之间愈发熟稔,相处亦如普通好友那般自在,池月毫不犹豫,一口应承下来。
二人寻了一间僻静的酒楼,人不多,也省得被有心之人瞧见。
窗边对坐,茶烟袅袅,映着秋阳微光,如细纱般铺在桌案上。陆宣执壶斟茶,动作从容,“你想吃些什么?”
“驼峰炙、鸭脚羹、冰镇荷藕,然后再来两个蟹黄毕罗!”
池月不客气地报出一连串菜名,眼底笑意盈盈,“陆大人既请客,我可得挑最贵的点。”
陆宣轻声一笑,眉眼间透出温和,他站起身向店家追加了两道菜肴后又缓缓坐定。
“听闻陆大人近日在查西南之祸?”
“嗯,灾祸多是人为,你感兴趣?”
“倒也不是兴趣使然,只不过此事闹得市集皆知,我便有了些探究的念头。”
池月虽知晓这西南之祸背后直指太子赵临督建的淮江堤坝,书中的陆宣亦是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但她实在好奇,他究竟用了何种法子解了这四面楚歌的困境。
陆宣轻搁下茶盏,饶有深意地瞧着池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既露了尾巴,我自当不负他的好意,况且我有把握,不掘堤坝,也可揭开他们的破绽,只不过,眼下多了些碍眼人罢了。”
话说到此处,池月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不曾想,他对自己竟毫不隐瞒,她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愧疚。
她当然知晓自己的来历不可对任何人言明,而陆宣应也明白她藏着不少秘密,可他不再追问,甚至竟对自己百般信任。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桌,香气扑鼻。池月夹起一块驼峰炙,轻轻吹了吹,狗腿子般地放进陆宣碗中。
陆宣微愣一瞬,赶忙夹起一块羊肉回赠与她,眼神莫名地打量她一番后,压低了声音说:“阿月应多食些肉,太过瘦弱可不像女子。”
“吃你的吧!”池月怒目回瞪。
“果然是阿宣,我就说我绝不会看错!”
一阵明朗笑声传来,屏风后忽然走出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