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仪式安排在太阳将下山时进行。
午时刚过,池月便在陆宣的指引下,扮作京兆府衙差顺利混进了清凉寺。
“清凉”二字取自于“清空如洗,凉露惊秋”之意,此寺依山傍水,松竹环绕,后山有一别称名唤清凉山,山上有一汪清凉池,池边有一永安塔,便是此次祈福选择的福地。
由于参与祈福的皇家显贵众多,清凉寺特供出几座雅致院舍供人休憩。
池月手持短矛直挺挺站立在其中一座院舍外,日头正毒,晒得她可谓头晕眼花,险些站不住脚。
身旁的另一个衙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小兄弟,新来的吧?看你文文弱弱,怎地来做这种活计?你瞧瞧,可是热得很了?嗨,没事,多磨练几次便好!”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池月的腰,手还未完全收回,顿觉掌心剧痛袭来。
“哎哟!”他抱着手疼得直哼哼,嘴里骂道:“是哪个天杀的暗算老子?”
话音刚落,便见阎王头子陆宣背着手缓缓踱步而来。
“何事喧哗?”陆宣停在他跟前,眼神落在双颊微红的池月身上。
“大大大,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那衙差把手藏到身后,战战兢兢地问。
“记住,同僚之间亦需保持适当的距离。”陆宣甩下一句话,抬步往院中而去。
走了几步,他又转身瞧着池月,“你,还不跟上?”
池月扶扶额,晕晕乎乎还未搞清楚眼前状况,身后的衙差大哥开口提醒道:“大人叫你,还不快去!”
他伸出的手正欲推一推池月,却被陆宣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得僵在半空。
进了堂屋,池月仰躺在软榻上,蹬掉脚上的乌皮靴,取下头顶的软脚幞头,扯开公服的领口,这才觉得好受些。
陆宣倒了一杯解暑茶,转身便瞧见这副不修边幅的场景。
他走近软榻,将茶递到池月眼前,“起来,快些喝了。”
池月掀起眼皮,软绵绵地欲抬手接过他手中的茶,却不料他忽然欺身捞起自己的上半身,将茶缓缓地喂进了自己嘴里。
解暑茶下肚竟颇有效用,她很快恢复了些许气力,撑起身同陆宣道了一声谢。
“果真无用,空长个子不长肉,这点暑气都受不得。”陆宣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侍女服,“换上,歇一会儿便同我出去。”
池月没在意他的嘲讽,视线落在那一套侍女服上,心中腾地生出一丝火气。
“明明可以扮作侍女,你怎偏偏让我扮作衙差,从晋安城到此晒了几个时辰!”
陆宣似也莫名来了火气,“怎么?这点苦便受不得了?”
“若苦是非受不可,我无话可说,但陆大人让我自讨苦吃,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缘由。”
“缘由?”陆宣冷笑,“我做事为何要理由?”
不论是从书中还是亲身来到这个世界,池月自认还算了解他,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们二人也算得上是朋友。
可他今日的言行,池月认真思索片刻,对,更像三岁小孩的恶作剧。他平日虽心机做作,善于挖坑于无形,却从未对她有过这般幼稚的举动。
狐疑地瞅他半晌,池月终是忍不住问道:“陆大人,我今日可有得罪你?”
陆宣不料她忽然敛了怒气,转而露出疑惑之色,胸中郁结更甚。
“阿月姑娘身为女子,如若不喜,大可直截了当拒绝。”
“嗯?”池月不知他何出此言。
“今日清晨,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崔校尉卿卿我我,实在是令人不齿。你若不中意他,便该趁早拒绝。”
池月闻言,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直冲脑门,今晨崔锦堂与她不过顺路同行了一段,将她送至京兆府衙外,到了他的嘴里竟成了不齿之事。
更何况论沾花惹草,她万万不及他一分一毫,他倒有那脸管得宽泛。
“你怎知我不中意他?崔校尉相貌堂堂,为人坦荡,晋安城内属意他的闺秀大有人在。”
“你一介平民,晋安稍有家世的门第怎会允家中长子娶你,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陆宣说话毫不客气。
池月从未真正考虑过要嫁于崔锦堂,自然不会因他这番话破防,她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对,没错,我一介贱民,如今还劳得陆大人气恼,何德何能!况且陆大人的娄小姐,王小姐,马小姐等等尚未有定论,倒是有功夫管上我的闲事。”她说得底气十足。
谁知陆宣听罢倏地转了脸色,“你不喜我与她们相交?”
“你爱与谁相交那是你的事,我一介平民哪里管得着。”池月别过脸不再看他。
这句带着恼意的话让陆宣颇为受用,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姑娘的侧脸,片刻后豁然开朗道:“你在吃她们的醋?”
“谁?你说谁?”池月大为震惊,心道这人莫不是吃错了药。
“我以后或可与她们少些来往,不过,有的事暂时还无法抽身,但,阿月你大可放心。”
“他的语气还算诚恳,但这与我有何干?该不会他将我也放进自己的鱼塘了?有用的时候便捞上来瞧上一瞧?”
池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索性不再同他理论,拿起案上的衣服进了内室。
见她神色极不自然地走开,陆宣心中没来由的爽利,可转眼他又察觉出哪里不对。
“我怎会说出要为她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胡话,刁钻如她,何德何能。”
二人刚出院舍,莫限便跟了上来。
“主子,属下打听好了,此处在被封为皇家寺院之前,常有独身的女香客歇脚,为方便行事,寺中养了几名无儿无女的老妪。改制以后,她们没别的去处,便留下来做些杂活儿。若崔三夫人当年来了清凉寺,她们一定见过。”
“她们在何处?”
“有两个住东院,有两个住西院,主子现在要去?”
陆宣看了池月一眼,见她神色恢复如常,便回答道:“嗯,最近的在哪儿?”
“主子,往这边。”莫限抬手朝右边的小道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