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惊得手一抖,猛然回身。
“陆大人,您不知人吓人会吓死人!”
“陆某只看到有贼,倒是没瞧见人,只是好奇,阿月姑娘怎四处做贼?”
“我是贼,那陆大人算什么?看您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来抓贼的。”见陆宣不语,她兀自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来参加下属的乔迁宴?陆大人日理万机,竟还有这等闲工夫?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宣缓步走近,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干草道:“此草名唤乌香,大昌禁物,乃极乐丹的重要成分。”他说着,凤眼半弯目不转睛地瞅着池月,片刻后又问道:“你不好奇极乐丹是何物?”
“您都查到这儿来了,我还费那劲遮遮掩掩做甚?”
“阿焕说,是你给他指的明路,你怎知我会与条条坦达成合作,且一定能救他?”
“这小子果然靠不住,转头不仅卖了自个儿还将我卖了个干净。”池月闻言忍不住腹诽,脸上却不显惊慌,“陆大人运筹帷幄名声在外,这世间怎会有您办不成的事?”
“这并非关键。”
“显而易见,您那日不是为火铳而来?”
“阿月姑娘堪称陆某腹中的蛔虫,可我与你并不熟识,你为何如此了解我?甚至连我下一步的动作皆一清二楚。”
“陆大人可否听过‘相由心生’这句话?”
“……”
“不巧,祖上以看相为生,我也颇得几分真传……”
陆宣好整以暇地听着她的一番胡诌。
半晌后他抬手拍了两下,“精彩,阿月姑娘说得条条是道,陆某心生佩服。不过既然你会看相,可有替自己算上一算,看看你今日能否毫发无损地走出这间密室?”他的眼神里透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机,“陆某只求姑娘一句真心话。”
见他直截了当,池月苦笑一声,“阿月的命不值钱,在这个世道,您若想拿去,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需要,可我虽卑微,却仍想护住身边的人。陆大人,您难道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她顿声抬眸看向陆宣。
陆宣的眉陡然蹙起,池月心知卖惨奏效继续道:“您的路是坦途大道,而我的却遍布荆棘,阿月何德何能能挡了大人的道儿,何况日子还长,或许有一日,我与陆大人也有殊途同归的时候。您有功夫提防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不如好生查查这乌香的来历,您是京兆府少尹,岂能容忍这禁物入了晋安城的地界。”
“我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且让自己腹背受敌的蠢事?”陆宣冷笑。
“眼下不会,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您一向高瞻远瞩,否则今日怎会有空到此?不过请陆大人放心,阿月绝不会成为您的绊脚石,若来日您用得上我,尽管知会一声。”
池月知晓以她目前的身份,想要护住崔府简直痴人说梦,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倘若真到了要抵挡翟吴阉党以及魏承儒的时候,只能暂借陆宣的金手指一用,他的这趟浑水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你是在向我投诚?”陆宣露出狐疑之色,“姑娘聪慧机敏,可陆某只借有用之人。”
“前几日入街听几位醉酒的大理寺官爷说起,高大人正暗中查访前朝余孽,陆大人耳目通天可否听到些动静?”
陆宣心头一紧,眸中尽显警惕之色,“你与我说这个是何用意?”
“随口一提罢了,万一陆大人用得上,我是不是也算功劳一件。”
池月明显地察觉到他脖颈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好,陆某便承了姑娘的人情。”陆宣正色答道,耳尖倏地动了动。
“来人了。”
池月顿感手腕一紧,人已被他扯出数丈远,几步出了屋门,轻松地躲过郑嬷嬷。陆宣紧拽着她的手纵身一跃,二人翻过高墙出了院子。
莫限赶紧跳下树,“主子,你没事吧?”
“你方才报得及时,自然无事。”陆宣面色忽然一冷,目光凝在池月身上,“但她过来你为何不报?”
莫限无奈地耸耸肩,“主子前两日不是念叨她嘛,我一想,这不正巧让你们见上一面。”
“……”
“既然没我的事,那我告退了?”池月轻轻一躬身,转身欲走。
“奉劝姑娘一句,”见她脚步一顿,陆宣又道:“这世道独善其身已是不易,不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太过天真可不好。”
“不劳陆大人操心,还未尝试的事情,怎能轻易认输?不是吗?”
陆宣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陆某甚是欣赏姑娘的个性,那就盼万事皆如姑娘所愿。”
“多谢!”池月头也没回地走远。
“主子,她……”莫限在心中咂舌,这小小婢女与一般的女子大不同,以他主子的能力,三五句话便能将她们驯得服服帖帖,可在她身上竟毫无用处,“啧啧啧……”
陆宣看出他的心思,忙找补道:“只要她有所顾忌,便再好控制不过了,且看着吧。对了,师父可还在庆州?”
“主子怎忽然提起师父?说起来,我确实好些日子没收到他老人家的来信了,待回去,属下立刻遣人去瞧瞧。”
“来不及了,你即刻去办,另外通知晋安周边的人手,若发现他的身影,立即回报,绝不能让他入了晋安城!”
“主子,您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按我说的做。”
“是!”
池月快步朝前院走去。
林双萍四年前便做起了走私乌香的勾当,她与安澜会馆渊源颇深,而安澜会馆又与阉党脱不开干系,此人恐怕暂且动不得。
陆宣现下一心对付太子党,自不会主动挑起与阉党的斗争,乌香之线不可细查,便只能从其他方面牵制林双萍。
今日的认怂投诚也算起了半分效果,眼下陆宣对她的戒备稍减,他若能明白自己的提示,那么高齐定然不能如书中所写那般,抓获陆宣的师父,也就是前朝武状元时不遇。
“我送了他这么大一礼,以后定能寻到他的帮助。看来曹府的事情得先放上一放,崔府的事迫在眉睫。”
还未到前院,便见习蓝面色焦急地询问着路过的丫鬟婆子,池月周身的汗毛倒竖,不祥的预感袭上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