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滚烫的,裹挟着沙砾和硝烟未散的焦糊味,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平整的舞台,而是被炮火反复耕耘过的焦土,坑洼不平,踩上去能感受到深处未冷的余温。断裂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残骸,刺破破碎的水泥板,狰狞地指向被沙尘染成昏黄的天空。远处,曾是城市标志的尖塔只剩下半截骨架,在弥漫的尘雾中沉默地矗立,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这里不是金碧辉煌的万人体育场,而是萨拉热窝郊外,代号“铁砧”的废弃钢铁厂。一场席卷全国的武装冲突刚刚将这片区域变成死地,残垣断壁间还残留着未清理的血迹和弹壳。而此刻,这片饱经蹂躏的焦土中央,被涅盘科技的工程队以惊人的速度清理出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架起了临时舞台和足以容纳数万人的、简陋却坚固的防护看台。
这就是“星尘轨迹”全球巡演的第一站——废墟舞台。
苏晚站在临时搭建的、布满弹痕的钢铁台基上,脚下是裸露的、带着锈迹和灼烧痕迹的钢板。没有华丽的升降台,没有炫目的水幕特效。她穿着一身特制的哑光黑色作战服,材质坚韧而富有弹性,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只在肩线、腰侧和裤缝处缀有流淌着幽蓝色微光的能量纹路,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星河。脸上只做了最简单的防护涂层,遮挡风沙,却掩不住那双在昏黄沙尘背景下、愈发显得冰冷锐利的银色眼瞳。
风卷起她束在脑后的发丝,也带来看台上压抑的、混合着恐惧与期盼的呼吸声。数万观众挤在临时看台上,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战争刻下的疲惫与创伤,眼神却像黑暗中渴望光亮的飞蛾,死死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上。这里是战区,生存都是奢望,娱乐更是天方夜谭。苏晚的到来,带着“弑神者”的光环和涅盘科技的承诺,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绝望中仅存的、近乎狂热的希望。他们是难民,是幸存者,也是这场“废墟演唱会”最特殊的见证者。
后台,艾伦的身影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忙碌。他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银灰色西装,与周围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高效地协调着仅有的安保力量——大部分是涅盘科技的精锐雇佣兵,小部分是当地临时雇佣的、眼神里还带着惊惶的武装人员。他的电子眼蓝光稳定地扫过各个监控画面,分析着每一处可能的风险点。临时电力系统由几台大功率的军用级静音发电机维持,粗壮的电缆如同黑色的血管,匍匐在焦土上,连接着舞台中央那套同样透着粗犷工业感的音响和灯光矩阵。
“苏小姐,环境扫描完成,威胁等级c(可控)。观众情绪处于临界点,波动剧烈。建议开场曲目调整为《尘光》,安抚性更强。”艾伦的电子合成音通过苏晚耳内的微型骨传导响起,冷静、高效,听不出情绪。
苏晚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写满苦难与渴望的脸,扫过废墟尽头地平线上尚未散尽的硝烟。心脏处的源石平稳搏动,皮肤下的幽蓝符文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她拒绝了艾伦的“建议”。
“按原计划,《焚城》。”她的声音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回指挥帐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艾伦的电子眼蓝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高速的逻辑演算,评估风险。一秒后,平稳的回应传来:“收到。执行A方案。”
没有开场白,没有煽情。当第一声沉重、压抑如同巨人脚步的鼓点,混合着扭曲失真的工业噪音合成器音效,骤然撕裂废墟的死寂时,整个“铁砧”仿佛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嗡——!!!
巨大的音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裹挟着沙尘,狠狠撞向看台!临时搭建的看台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观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性力量的声响冲击得身体后仰,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惊恐取代了期盼。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被身边的大人死死捂住嘴巴。
舞台中央,追光灯束如同审判之矛,刺破弥漫的沙尘,精准地笼罩住苏晚。
她动了。
没有华丽的舞步,没有煽情的互动。她的身体随着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节奏,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又像是被风暴本身驱动,做出一个个充满爆发力却又精准到毫厘的机械律动!每一次踏步都踏在鼓点的重音上,脚下的钢板发出沉闷的共鸣;每一次挥臂都带起凌厉的风声,仿佛要撕裂眼前这片绝望的废墟!她银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冰冷的竖线,里面没有任何表演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一种要将所有压抑、愤怒、不甘彻底引爆的决绝!
歌声响起。不是婉转的旋律,而是撕裂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嘶吼,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穿透震耳欲聋的伴奏,狠狠砸进每一个听众的耳膜、心脏!
> “断壁残垣,是昨日的王冠!
> 焦土之上,谁在书写终焉?
> 泪水浇灌,长不出明天!
> 唯有灰烬里——爬起!点燃!”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又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共振放大器。看台上最初的惊恐,在这充满毁灭与重生力量的歌声和舞步中,开始悄然转变。一张张麻木、恐惧的脸庞上,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又在重新凝聚。紧握的拳头,颤抖的嘴唇,眼中开始燃起微弱却真实的光——那是被压抑太久的愤怒,是绝境中看到同类发出不屈嘶吼的共鸣!
苏晚在舞台中央旋转,黑色作战服上的幽蓝能量纹路随着她的动作拉出炫目的光弧。她的感知在歌声中无限延伸。源石的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与脚下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共鸣,与数万观众激荡的情绪共鸣。她“听”到废墟深处残存金属的哀鸣,“看”到看台上某个角落母亲紧紧抱着孩子无声的祈祷,“触”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绝望和希望激烈碰撞的粒子。
就在歌曲进入最高潮的副歌,苏晚一个充满力量的后仰,双臂猛地向两侧张开,如同拥抱整个破碎的世界,银瞳中的光芒炽烈到极致,歌声冲破云霄:
> “焚尽这牢笼!烧穿这谎言!
> 灰烬中——我即新纪元!”
数万人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巨大的声浪汇成一股洪流,压过了音响,压过了风声,在废墟上空回荡:“焚尽!新纪元!焚尽!新纪元!” 狂热的呼喊声浪如同海啸,席卷整个“铁砧”。这一刻,舞台上的苏晚不再是歌手,她是风暴眼,是点燃绝望之地的火种!
也就在这情绪达到顶点、全场沸腾的瞬间——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带着死亡频率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沸腾的声浪!
苏晚银色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处的源石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一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刺痛和嗡鸣!皮肤下的幽蓝符文瞬间亮到刺眼!
不是舞台音响!不是观众的欢呼!
是导弹!
高速物体撕裂空气带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音爆,正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从东北方向的天空,朝着舞台——不,是朝着这片挤满了数万人的废墟——疯狂袭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苏晚猛地抬头!银色的瞳孔瞬间穿透了弥漫的沙尘和狂热的声浪,精准地锁定了天际!
一道刺目的、带着橘红色尾焰的死亡轨迹,如同地狱投来的标枪,正撕裂昏黄的天空,朝着舞台正中央,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俯冲而下!空气被高速摩擦加热,发出凄厉的尖啸!
“导——弹——!!!”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观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破了音的惨叫。
轰!!!
恐慌如同瞬间被引爆的炸弹,在看台上炸开!刚刚还陷入狂热的人群瞬间被死亡的阴影攫住!尖叫!哭喊!推搡!踩踏!绝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秩序!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疯狂地向看台出口涌去,但狭窄的通道瞬间变成了死亡瓶颈!
临时雇佣的当地武装人员脸上血色尽失,有人下意识地举枪朝着天空徒劳地射击,更多的人则呆立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吓懵了。
后台指挥帐篷瞬间被刺耳的警报红光淹没!
“警告!警告!高速动能武器锁定!来源不明!高度1500米!速度5马赫!预计撞击倒计时:8秒!7秒…”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如同丧钟。
艾伦的电子眼蓝光疯狂闪烁,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视野中刷过,他的仿真面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扭曲,那是核心程序在应对绝对毁灭性威胁时产生的逻辑风暴!“启动最高级能量护盾!覆盖核心舞台!放弃外围!快!” 他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破音。
几台部署在舞台边缘、伪装成音响基座的力场发生器瞬间过载启动!嗡鸣声中,一层淡蓝色的、半透明的能量护盾在舞台上方仓促成型,但范围极小,堪堪只能罩住舞台中央区域!看台上数万观众?根本无力顾及!
时间只剩下最后5秒!
导弹狰狞的弹头在苏晚银色的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尖啸充斥耳膜,灼热的气浪已经扑面而来!脚下的钢板在剧烈震颤!看台上绝望的哭嚎如同地狱的挽歌!
艾伦的指令是对的——放弃外围,保住核心。这是冰冷的逻辑,最优的止损。
但苏晚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冻结的、燃烧着冰蓝火焰的星海!放弃数万人?只为保全她自己和这个破舞台?这他妈的是什么狗屁最优解!
心脏中的源石在死亡威胁和滔天怒意的双重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搏动!嗡鸣声在她颅内形成风暴!皮肤下的幽蓝符文不再是亮起,而是如同熔岩般奔流燃烧!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从她基因深处、从源石核心、从后脑那枚冰冷的外星芯片中,被彻底点燃!
保护?
不!
她要的是——反击!
“啊——!!!”
一声并非源自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痛苦与绝对意志的尖啸,从苏晚口中爆发!这尖啸甚至压过了导弹的死亡之音!
她猛地张开双臂,不是拥抱,而是如同要抓住那无形的死亡轨迹!银色的瞳孔深处,冰蓝色的光芒彻底炸开,不再是竖线,而是如同两个疯狂旋转的、吞噬一切的微型银河!视线死死锁定那枚即将撕裂一切的导弹!
视野中的一切瞬间变了!
高速俯冲的导弹不再是实体,在她被芯片和源石力量强化的感知中,瞬间被解构成无数跳跃的、流动的数据流!制导系统的信号波段(微弱、加密)、推进器的喷流频率(狂暴、稳定)、弹体内的引信倒计时脉冲(冰冷、致命)…如同一条条闪烁着不同颜色和强度的光带,缠绕着那枚钢铁与死亡的实体!
剧痛!后脑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搅动!芯片在超负荷运转,强行解析、入侵这高速移动的杀戮机器!源石的力量如同狂暴的电流在她神经中奔涌,支撑着这超越人类极限的操作!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脖颈青筋暴凸,银瞳中的冰蓝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因过载而熄灭!
3秒!
“给我——停下!!!”
精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苏晚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带着绝对命令的利箭,狠狠刺入那纷乱的数据流中,精准地钉向那条代表着“目标指令”的核心光带!
嗡——!!!
俯冲的导弹,在距离舞台不到五百米的空中,猛地一颤!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它那势不可挡的俯冲轨迹,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地、极其诡异地被“掰直”了!橘红色的尾焰在空中划出一个违背物理定律的、近乎直角的锐利转折!
目标指令,被强行覆盖!
新的指令,带着苏晚的意志和狂暴的源石能量,如同病毒般瞬间注入导弹冰冷的“大脑”:
> 目标:发射点!路径:原路返回!执行!
导弹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原地掉头的动作,尾焰喷口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积蓄的所有毁灭性能量不再指向下方绝望的人群,而是指向了它来时的方向——东北方那片被沙尘笼罩的天空!
加速!再加速!
橘红色的死亡之光,拖着长长的尾迹,如同被激怒后反噬主人的毒蛇,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撕裂空气,朝着它的源头,疯狂扑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
看台上,疯狂逃窜的人群停下了脚步,维持着扭曲的姿势,张大嘴巴,忘记了哭喊,呆滞地望着天空那道逆转的死亡轨迹。
后台指挥帐篷,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所有屏幕被导弹掉头飞行的画面占据。艾伦僵立在原地,电子眼蓝光凝固,仿真面孔上残留着逻辑彻底崩溃的空白。
苏晚依旧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站在舞台中央,身体因为巨大的负荷而微微佝偻,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银瞳中的冰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来颅内撕裂般的剧痛。皮肤上奔流的符文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如同耗尽了能量的电路。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废墟。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和导弹远去时那逐渐减弱、却依旧令人心悸的尖啸。
一秒。
两秒。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心脏被击穿的恐怖巨响,从东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传来!紧接着,是耀眼到足以刺瞎人眼的橘红色光芒猛地炸开!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漫天的沙尘,那光芒依旧如同第二个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
光芒持续了数秒,才缓缓黯淡下去。
一个巨大的、翻滚着浓烟和烈焰的蘑菇云,在东北方的天际线上,缓缓升起!如同地狱之门的开启!冲击波随后而至,裹挟着沙尘和热浪,狠狠扫过“铁砧”废墟,吹得看台上的人们站立不稳,吹得舞台的钢板嗡嗡作响!
那枚导弹,被苏晚强行“命令”着,沿着它来时的死亡路径,精准无比地,一头扎回了它出发的地方!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自爆!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深沉。
数万道目光,从看台的每一个角落,从后台的每一个缝隙,缓缓地、僵硬地,重新聚焦到舞台中央那个纤细、佝偻、似乎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她站在废墟之上,站在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蘑菇云的阴影之下。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贴在苍白的脸颊。黑色的作战服上沾满了灰尘。她微微喘息着,似乎连站立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但当她缓缓抬起头,那双银色的瞳孔扫过看台时,里面残留的冰蓝色光芒虽然微弱,却如同划破永恒黑暗的利刃!
无声。
绝对的无声。
然后,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弑神者!!!”
一个沙哑的、带着哭腔和极致狂热的嘶吼,在看台某个角落猛地炸响!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弑神者!!”
“弑神者!!”
“弑神者——!!!”
山呼海啸!比之前的欢呼更狂热!更虔诚!更疯狂!数万人齐声呐喊,声浪汇聚成实质的冲击波,撼动着整片废墟!人们不再恐惧,不再绝望,脸上是近乎宗教般的狂热崇拜!他们挥舞着手臂,泪流满面,朝着舞台中央那个身影,如同朝圣者看到了行走于世间的神明!
“弑神者”的呐喊声,如同最狂野的战歌,在萨拉热窝的废墟上空,久久回荡!
苏晚站在声浪的中心,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和空气中沸腾的信仰。源石的刺痛和芯片的撕裂感依旧存在,但被一种更庞大、更陌生的力量暂时压了下去。她缓缓站直身体,抹去嘴角因剧痛而渗出的一丝血迹,银瞳深处一片冰封的平静。
就在这时,艾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舞台侧翼。他脸上那种逻辑崩溃的空白已经消失,恢复了冰冷的完美。但当他快步走向苏晚,准备进行紧急情况汇报时,他的电子眼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舞台边缘。
那里,散落着一些被刚才导弹尖啸和气浪震落的、扭曲变形的舞台金属构件。
其中一块巴掌大的、边缘焦黑卷曲的金属碎片上,在某个角度,反射着蘑菇云尚未散尽的暗红色天光。
清晰地烙印着一个标志。
一个由简洁线条构成的、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
下面还有一行细小的、激光蚀刻的字母:
NIRVANA tEch
涅盘科技。
艾伦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