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斜倚在门框上，指尖的打火机盖“咔哒”一声合上，清脆的响声切断了内堂压抑的空气。
她看着屋里僵住的两个男人，脸上挂着看戏的笑。
“沈大少爷，找到家人，感动吗？”
“要不要我替你出去跟你的好主人说一声，别等了，他的狗找到新家了。”
陈忠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扶着柜台的手抖得厉害，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少主才刚回来，沈家最后的血脉……绝不能在这里出事！
他本能地往前挪了一步，用自己干瘦的身体挡在沈妄身前。
沈妄没动。
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叶莺，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你看够了？”嗓音很冷。
叶莺嘴角的弧度僵了一下。
她想过沈妄会惊慌，会愤怒，甚至会暴起杀人，唯独没料到是这种反应。
平静得，仿佛她叶莺只是个随时能碾死的虫子。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啧。”
叶莺撇了撇嘴，站直了身体。
“真没劲，还以为能看到一出好戏。”
她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一点，动作妩媚。
“不过，你的主人耐心可不太好，你再不出去，他那辆宝贝车里，可能就要多一具老头子的尸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在巷子里渐行渐远。
屋里一片死寂。
陈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妄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滑到鼻尖的老花镜，轻轻推了回去。
“等我。”又是两个字。
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扎进了陈忠慌乱的心里。
他看着沈妄转身离去的背影，清瘦，挺拔，和十八年前沈家家主最后的背影，慢慢重合。
陈忠的膝盖一软，朝着门口的方向，重重地，再次磕了一个头。
少主，老奴等您。
沈妄走出巷口，秦彻那辆黑色的宾利果然停在不远处。
车窗降下，露出秦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处理好了？”
“是，主人。”
沈妄拉开车门坐进去，身上的旧木头和灰尘味，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一同钻进车里。
“店主不配合，多花了点时间。”
秦彻没说话，升上车窗，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他在赌，赌秦彻那病态的掌控欲，已经到了自负的地步。
赌秦彻不相信，他亲手养了十八年的狗，会因为一个女人几句轻飘飘的挑拨，就真的生出二心。
车子平稳地驶入云顶天宫。
秦彻没有回卧室，也没有去书房。
他带着沈妄，乘坐专属电梯，一路向下进入了云顶天宫的最底层。
电梯门打开，一条纯白色的长廊亮得晃眼。
这里是沈妄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秦彻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停下，验证了指纹和虹膜。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中央是操作台，四周墙壁从地板到天花板，全是缓缓流淌着蓝色数据流的屏幕。
这里是秦家帝国的心脏。
“过来。”
秦彻走到操作台前，朝他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的，U盘大小的密钥，放在操作台上。
“妄。”
他很少这样叫他。
不叫“我的狗”，也不叫“沈妄”。
只一个单字，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
“你最近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秦彻转过身，抬手用指腹慢慢地、一寸寸地摩挲着沈妄的脸颊。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拿起那枚密钥，放进沈妄的手里。
“这里，是秦家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档案库，京城里，所有上得了台面的家族，他们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所有腌臢事，都在里面。”
秦彻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温柔又危险。
“去吧，我的狼。”
他凑到沈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沈妄耳廓发痒。
“去看看你的敌人们，是如何盘根错节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
“用它，把那些碍眼的老鼠，一个一个，从土里刨出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沈妄的呼吸，在那一刻乱了一拍。
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秦彻为他打造的，一个更华丽，也更坚固的囚笼。
一个用百分之九十九的真相，和百分之一的致命谎言，构建起来的，信息迷宫。
秦彻要用这无穷无尽的信息，把他彻底困死在“复仇”这条路上。
让他再也没有精力，去触碰那个唯一被隐藏起来的真相——秦家自己。
真狠啊，我的主人。
沈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向前一步，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
他双手捧着那枚密钥，高高举起，额头抵着地面，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谢谢主人。”
他刻意绷紧了声带，让声音因为巨大的“狂喜”而带上一丝细微的颤抖。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秦彻低头看着他，很满意。
无论心里藏了多少东西，这具身体，永远会为他臣服。
“去吧。”
秦彻挥了挥手，“你的房间，已经给你开通了访问权限。”
“是，主人。”
沈妄退出了那个纯白色的空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隔绝了所有监控视线。
沈妄背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那颗几乎要炸开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
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将那枚黑色的密钥，插了进去。
屏幕上，一个极其复杂的登录界面弹出。
验证通过。
秦家庞大的情报网络，那个被命名为“深渊”的档案库，向他敞开了一个入口。
沈妄看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没有立刻去寻找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知道，秦彻在看着。
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搜索的第一个关键词，是“秦博渊”。
海量的信息涌现出来。
秦博渊的资金流向，他名下的灰色产业，安插在各个部门的亲信……
沈妄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将这些信息分门别类，整理出了一条清晰的攻击路线，然后打包，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表演结束了，现在，才是他自己的时间。
沈妄重新坐直身体，修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空。
他闭上眼，十八年前的火光，父亲的背影，王海那张惊恐的脸，陈忠的老泪纵横……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父亲，沈卫，将一个黑色的木盒，交给了副官林忠，让他去秦家求援。
沈妄睁开眼，在搜索框里，敲下了那个名字。
林忠。
回车。
深渊系统开始高速运转，海量的数据被筛选，重组。
几秒后，屏幕上，一个被标记为“已死亡”的档案，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