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劈开最后一缕黑雾时,带起的风卷着碎雾掠开,露出雾后那张脸的瞬间,夏玲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眉峰的弧度,眼尾那点极淡的痣,甚至连唇角习惯性抿起的细微弧度,都和刻在心底的模样分毫不差。
“阿……阿……阿散……”
声音卡在喉咙里,抖得不成样子。她盯着那张脸,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手指都忘了用力,紧握的长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枪尖撞在岩石上,溅起的火星落在脚边,她却浑然不觉。
还没等她从这猝不及防的重逢里回神,身边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眼前的岩石、雾霭瞬间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天旋地转间,刺骨的寒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咸湿气息的暖风--她竟站在了稻妻的林间小路上,脚下是松软的泥土,鼻尖萦绕着草木与海风混合的味道。
“夏玲!你怎么了?站在这儿发什么呆?该回家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和又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夏玲猛地转头,心脏狠狠一缩--是阿散。
是还没被世事磋磨过的阿散。头发梳得整齐,眉眼干净得像洗过的天空,没有后来的阴鸷,也没有那抹扎眼的绯红,眼里是纯粹的光,像张未经勾勒的白纸,透着懵懂的单纯。他就站在几步外,见她望过来,自然地向她伸出了手。
“阿……散……”
这声唤出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太意外,太不敢信--方才雾里那张带着戾气的脸还在眼前,此刻却见着这样干净的他,像梦,又比梦真。
“欸!怎……怎么还哭了!”
阿散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慌了,快步走过来,手忙脚乱地抬手擦她的泪。指尖带着少年人温热的体温,擦得有些用力,却笨拙得温柔,“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夏玲吸了吸鼻子,抓住他擦泪的手,顺势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哽咽着发闷,“只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好多人都走了,离我而去……到最后,就连阿散你也……也不见了……”
怀里的人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软了些:“怎么会呢。”他顿了顿,像是怕她不信,又用力强调了一句,“我最喜欢夏玲了,怎么会走。”
他拉开她一点,见她还红着眼,又牵起她的手,指尖攥得紧紧的:“好啦,别哭了,桂木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说完,他拉着她就往前跑。林间的风掠过耳畔,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少年的笑声混在风里,轻快得像跳动的音符。夏玲被他拉着跑,看着他奔跑时晃动的发梢,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忍不住轻轻扬了起来。
夏玲被他拉着往前跑,脚下的草叶蹭过脚踝,带着点微痒的暖意。风里飘来桂木常喝的那种粗茶香气,不远处隐约能看见木屋的檐角,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是她记了无数次的,在稻妻时住过的地方。
“你跑慢些……”她笑着喘口气,指尖却反攥住他的手,攥得很紧。生怕一松劲,眼前的人就会像雾里那样散掉。
散回头看她,眼里闪着光,故意加快了半步,又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谁让你刚才发呆,得罚你快点走。”话是这么说,脚步却悄悄慢了些,还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转过弯,就见桂木站在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两个刚蒸好的米糕,见他们来,笑着扬了扬手:“可算等着你们了。再不来,米糕该凉了。”他身上还系着做饭的围裙,沾了点面粉,和记忆里那个总温和笑着的模样分毫不差。
散拉着夏玲跑过去,伸手就去拿米糕,被桂木轻轻拍了下手背:“先洗手。”他撇撇嘴,却还是乖乖拉着夏玲往屋角的水盆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那两个都要给我留着啊!”
夏玲看着他闹别扭的样子,又看了看桂木无奈又纵容的笑,眼眶又有点发热。她悄悄抬手抹了下眼角,指尖碰到的却是暖的--不是梦里哭醒时的凉泪。
洗手时,散把水泼到她手上,笑着闹:“看你刚才哭鼻子,给你醒醒神!”夏玲也笑着拍回去,水花溅在两人手上,映着日头,亮闪闪的。
桂木把米糕递过来时,还递了杯温热的茶:“慢点吃,别噎着。”米糕是甜的,茶是温的,身边的人是暖的。散咬着米糕,含糊不清地说:“等下吃完,我们去海边捡贝壳吧?上次我看见个像小扇子的,给你留着呢。”
夏玲点头,嘴里的米糕甜得化开。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散,他正专注地啃着米糕,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兽。她想,就算这是梦也没关系,哪怕多留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