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不仅吃了,还给你们带了,喏~捂在怀里,还是温热的,快吃吧~吃饱了好睡觉。”
薛曼娘一脸疼惜的看着眼前新得的便宜弟弟,继承了原主记忆的缘故,自然知道弟弟薛霖,也就是元宝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还是个男孩,薛父薛母还在时过的是什么千娇百宠的日子,别说饿肚子了,平日里擦破点油皮儿薛母李氏都要心疼上大半日。
这段时日小家伙儿骤然经历了父死母改嫁,寄人篱下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犹如从天堂跌入地狱一般,瘦了一大圈不说,先前天真烂漫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此时饿的很了,加上年岁又小,一听有吃的,瞬间欢天喜地起来,那模样把柴房里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让慧娘也跟着破涕为笑起来。
慧娘从曼娘手里接过温热的葱油饼,扑面而来的油香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腹中亦是如擂鼓般,在大姐的催促下浅浅咬了一口,眼泪掺和着胸腔里的满腹委屈喷薄而出。
日子怎么突然就过成这样了呢。
明明半年前她还犹如一只屋檐下吃喝不愁有人庇护的小家雀儿一般,每日最烦恼的事就是隔壁的春妮儿新裁了件春衫,每日在她面前显摆,母亲却不愿给她裁件一样的;是新学的绣样怎么也绣不好,惹的巷子里的小满笑话她人笨手拙;是母亲偏心,买了油鸡腿儿偷偷留给弟弟吃;是父亲答应了待忙完这几日就带着她们去城郊踏春结果却食言……
一切的一切,都在父亲骤然离世后幻化成了泡影。
先是尚算疼爱她们的母亲不顾大姐的苦苦挽留,决然的抛弃了她们姐弟三人,嫁给了西城的王屠户,然后再没回来看过她们。
接着隔房的叔祖父领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进了京,鸠占鹊巢,她们姐弟反主为客,犹如寄人篱下一般,整日要看赵婆子的脸色过活。
初始一个多月,几人尚且能吃饱饭,后随着一帮人见她们无人可依,越发放肆起来。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汴京,哪有不干活就想吃饭的道理,往后这屋里屋外,洗衣做饭,每干一样伙计,就能换顿饱饭吃,若是好吃懒做~哼!老婆子我可不是吃素的。”
慧娘此时还记得叔祖母赵婆子冲她们姐弟说这番话时恶狠狠的模样,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往后的大半年,姐弟三人仿佛跌进了无尽的苦水里,大姐为了让她们能吃口饱饭,每日脚不沾地的跟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似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平日天不亮就要起身,烧水做饭,待一家人醒了还要浆洗一家人的衣裳。
冬日的河水冷的刺骨,赵婆子口口声声说着打水不易,不许大姐用打的井水浣衣,非要她提着沉重的木桶去两条街外的汴河旁洗,过了一个冬日,大姐就从一个青葱少女变得跟个饱经沧桑的老妪一般,脸上手上都是皲裂的伤口,整个人瘦骨嶙峋的,如寒风中身不由己的野草一般,让人忘之落泪。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坚持要替大姐去浣衣的,却被大姐撵了回来,赵婆子又见不得她清闲,今日指使她领着弟弟去城郊捡柴,明日让他们去隔条胡同的井里打水,薛家半人高,一个人抱不住的大水缸,姐弟两个来回四五趟,才堪堪把水缸打满,如此就消磨了大半日光景。
待姐弟三人终于熬到吃饭的时辰,那饭食更是少的可怜,初始大姐还据理力争过,不仅遭了赵婆子劈头盖脸一顿骂,还扬言若是不听话就把她们提脚卖了。
“你们这么大的小姑娘,正是勾栏瓦舍,青楼楚馆的抢手货,若是落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鸨手里,哼哼…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每想到这句话,慧娘就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一丝彻骨的寒意来,那种巨大的恐惧犹如附骨之蛆般,如何也挥散不去,让她乖乖的逆来顺受,任由赵婆子拿捏使唤,待在这里,好歹有片瓦遮头,有薄衣遮身,还有大姐跟元宝两个亲人,总比沦落风尘任人糟践强。
想来大姐也是如此想的,若不然这半年也不会不要命的干活,只为了姐弟几人能有些价值,不会沦落到赵婆子说的那种地步。
慧娘满腹心酸,嘴里的葱油饼油润喷香,一旁的大姐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眼睛湿润的轻抚着她的后背。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大姐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几个字,仿佛有种魔力一般,让她沉寂许久的心有些死灰复燃,对未来渐渐生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薛曼娘看着慧娘边大口嚼饼边心酸流泪的模样,心里郁堵的慌,想到原身姐弟这半年的经历,她一颗心燃烧着,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薛家二房的人都打杀了,薛老爷子同自家祖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什么薛父早亡,照料她们姐弟是他们骨肉血亲应负的责任。
我呸!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内里压根是想吃绝户,别说他们薛家大房还有元宝这个男丁在,就算没有元宝,也有她跟慧娘在,想打这宅子的主意,没门!
曼娘一脸怨愤,后悔身子不争气,打赵婆子打的不够解气。
此时看着慧娘同元宝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心里的火气越发按捺不住,只烧的她理智全无,曼娘轻揽着妹妹,极度的气愤让她整个人微微发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骇人的很,让一旁的慧娘有些害怕。
“大姐……”
她不安的轻唤了曼娘一声,让曼娘瞬间回了神,看着妹妹担忧的神色,她逐渐冷静下来,罢了,来日方长,原身姐弟受的委屈,她定要薛家二房如数奉还。
“哇……”一声,正待姐妹二人沉浸在过去的屈辱里时,一旁的元宝猛地哭出了声,唬了姐妹两人一跳。
“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我想爹……也想娘……呜呜呜……”
元宝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饼,直噎的他翻白眼儿,腹中满足后,却是无尽的委屈酸楚,当下再也忍不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姐妹两个刚刚整理好的心绪又一次崩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