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章程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李涅提出的交易,像是一根抛向即将溺毙之人的稻草,
残忍,却又散发着唯一的光亮。
“…我…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章程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怀疑。
他濒临崩溃,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无法完全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你没有选择。”
李涅的声音冰冷如铁,陈述着最残酷的事实,
“要么相信我,你的妻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么,你和他们一起,烂死在这里,成为你体内厉鬼的养料,
你应该知道厉鬼在复苏后,可不会就这样安静的待着。”
漫长的沉默,只有章程痛苦的吸气声。
最终,那点作为父亲和丈夫的执念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
“…我做。”
“很好。”李涅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但我需要先收一点‘定金’,我需要你,再使用一次鬼血。”
章程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恐和不解:
“不!再用一次…我可能会…”
“控制量。” 李涅打断他,
“一点点就好,足够验证一些事情。”
他撕下自己衬衫的下摆,一块干净的布条,扔到章程面前。
“滴在这上面。”
章程看着那块布,又看看李涅毫无波澜的眼睛,最终屈服了。
他颤抖着再次伸出手,脸上扭曲出极致的痛苦,
一片滴浓稠的,暗红近黑的血液艰难地从他手掌沁出,涂抹在布条上。
布条接触血液的地方,颜色瞬间变得深邃诡异,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灵异波动。
就在章程准备提醒那东西极度危险时,
李涅已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直接抓向了那沾染鬼血的布条,
“别碰!” 章程失声惊呼。
但已经晚了,
李涅的手指接触到布条的瞬间,那滴鬼血仿佛活物般,瞬间沿着他的皮肤毛孔渗透了进去。
一股极其霸道阴冷的力量顺着手臂经脉急速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李涅自己的血液毫无抵抗之力,迅速被同化转变,
也化为了那种暗红色的,蕴含着一丝压制力量的诡异血液。
“呃!”
李涅闷哼一声,闭上眼睛,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不是在抵抗,而是在感受。
他能清晰地“看”到,鬼血在他体内疯狂蔓延,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染遍全身。
它们贪婪地吞噬,转化着他本已不多的正常血液,并以几倍十几倍的量增值着本身,
“好快…”
李涅心中了然,
“普通人瞬间化成血水,并非被腐蚀,
而是全身的物质,包括骨骼内脏,都在极短时间内被强制同化成了鬼血…一种可怕的灵异同化效应。”
然而,对于李涅而言,这种同化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自从驾驭鬼心脏以来,
长期严重的贫血和每次使用能力时被疯狂抽吸血液的痛苦几乎伴随着每一刻。
但此刻,鬼血的涌入,瞬间填补了那种“亏空”!
虽然进来的也是致命的灵异之血,
但它们此刻,却成了鬼心脏最完美的替代燃料,
更美妙的是,鬼血本身所携带的,那种压制一切灵异的特性,
也开始作用于他胸腔内的鬼心脏,
那颗一直躁动不安,不断撕裂他灵魂的鬼心,
在这股外来压制力的作用下,竟然猛地一滞。
那种冰冷的悸动和侵蚀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住,瞬间减弱了大半!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和掌控感涌遍全身。
李涅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极度舒爽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温暖,只有一种挣脱了某种枷锁的冰冷狂喜。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这点无源的鬼血很快会被消耗殆尽…
而真正的源头鬼血我也不可能如此直接的吸收入体内…”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研究者发现真理般的兴奋,
“但现在…暂时,足够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灰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让我看看…卸下一部分枷锁后,鬼心脏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话音刚落——
“咚!”
一声沉重缓慢,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心跳声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灰白色的声波鬼蜮瞬间张开,如同死亡的潮汐,无声无息地淹没了整个地下囚笼,
并且毫不停歇地向上蔓延,穿透水泥地板,向着整个赌场下层笼罩过去。
“咚!咚!”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心跳毫无间隙地叠加响起!
三重鬼蜮叠加!
范围内的色彩彻底消失,万物呈现出高频震动的灰白波纹结构。
在这片领域内,李涅就是绝对的主宰,
然而,就在鬼心脏本能地想要搏动第四下,引发某种未知质变时,
一股强烈的悸动从鬼心深处传来,这种悸动好似在警告他继续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
李涅果断停了下来。
“看来四声心跳…会是一个关键的阈值。
仅靠这点鬼血的灵异力量,还无法完全压制那种反噬…”
他冷静地判断着,但脸上那病态的畅快笑容并未消失。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灵异景象惊得呆滞的章程,淡淡地问了一句:
“想不想…杀人?”
不等章程回答,李涅的手已经搭在了他被锁链束缚的手臂上。
下一刻,两人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灰白色的鬼蜮之中,李涅如同降世的死神。
他的意念精准地下达给胸腔内那颗被部分解放的鬼心脏。
杀戮的指令。
凡是被鬼蜮笼罩的赌场打手,守卫,以及那些穿着西装的管理人员,
无论是在巡逻,站岗,还是在欺凌虐待囚徒……
在同一瞬间,他们的动作全部僵住。
紧接着——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裂声,在灰白色的寂静世界中密集地响起。
他们的心脏,无一例外,都在胸腔内猛地炸裂开来!
甚至来不及感到痛苦,他们的眼神瞬间失去焦距,脸上残留着惊愕或残忍的表情,
身体却已软软地瘫倒在地,成为一具具迅速冷却的尸体。
干净,利落,高效。
距离稍远未能覆盖在鬼蜮内的人,李涅会带着章程如同鬼魅般几个呼吸之间,就出现在对方面前。
无需逼问,在鬼蜮的感知下,他们的恐惧和所知无所遁形。
“章程的妻子,关在哪里?” 李涅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
得到答案的瞬间,那些幸存者的心脏也会随之爆裂。
章程被李涅带着,如同梦游般穿梭在这片灰白色的死亡领域。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肆意折磨,侮辱他的恶徒以凄惨的方式瞬间毙命,鲜血无声地浸透地毯或墙壁。
复仇的快意刚刚升起,就被眼前这超越理解的,大规模的无情杀戮所带来的恐惧和震撼所淹没。
他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他们在一扇与其他无异的铁门前停下。
李涅缓缓伸手触碰,门锁内部的结构在鬼蜮力量下扭曲,崩坏。
铁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比地下囚笼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恶心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肮脏的床垫。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蜷缩在上面,她几乎衣不蔽体,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淤青,齿痕和密密麻麻的针孔,
新的旧的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的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嘴角流着涎水,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
当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时,她甚至没有抬头,
只是如同条件反射般,机械麻木地,向着门口的方向,缓缓张开了双腿…
这个动作,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章程的心脏上。
他所有的复仇快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支撑…
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小…小芬?”
章程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他踉跄着扑了过去,
颤抖着想触碰妻子,却又不敢,仿佛怕一碰她就会碎掉。
女人对他的呼唤和靠近毫无反应,依旧维持着那个屈辱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章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倒在床垫边,
发出一种像是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呜咽声。
世界在他面前彻底崩塌,颜色尽失。
李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戏剧。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鬼血力量的消耗速度,淡淡地开口:
“这里,你自己处理吧。”
李涅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绝望,
“我去上面把‘清理’工作做完,毕竟…”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遗憾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我这暂时的‘好状态’,时间也有限。”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那彻底被绝望吞噬的男人,
转身步入了那片灰白色的死亡领域之中。
身后的房间里,只剩下章程压抑到极致,
最终化为无声流淌的泪水和彻底死寂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