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的西弗,只是安静地听着,只有在被问及时,才会开口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小心翼翼地切割着盘中的小羊排,肉质确实鲜嫩多汁,香草和黑胡椒的搭配恰到好处。
他能感觉到科特勒夫人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带着一种了然的温和,仿佛看透了他努力隐藏的所有挣扎和那份悄然滋生的,不容于世的感情。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看过去时,回以了一个更加温暖的微笑。
这种无声的接纳和理解,反而让西弗勒斯心头泛起一丝酸涩的暖意。
他更加确信,科特勒夫妇早已洞悉一切,但他们选择了沉默和尊重。
这比任何言语都让他感到安心,也更让他看清了自己与罗斯林恩之间那看似接近实则遥不可及的距离。
因为罗斯林恩本人,才是那座真正的,毫无知觉的堡垒。
晚餐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逐渐接近了尾声。
艾米悄无声息地撤走了主菜盘,换上了盛放着柠檬雪芭的精巧水晶杯,用以清新味蕾。
吃完后,科特勒先生就满足地叹了口气,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不得不说,艾米的厨艺又精进了,”他评论道,目光转向西弗勒斯,“西弗,你觉得呢?比起霍格沃茨的伙食,我们科特勒家的小厨房还算不赖吧?”
西弗勒斯放下勺子,雪芭的酸爽确实驱散了羊肉的些许油腻。
他点了点头,语气诚恳:“非常美味,先生,是霍格沃茨的厨房无法相比的。”
“哦,听听,梅倪勒,”科特勒先生笑着对妻子说,“这孩子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过话说回来,西弗,听说你们owLs的魔药实践考题相当刁钻?就连斯拉格霍恩都在信里抱怨了几句命题人的恶趣味?”
话题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学业上,而西弗勒斯只是简要描述了那剂解毒剂的改良关键,偶尔罗斯林恩也在一旁补充一两点关于考场突发状况的细节。
当然,他巧妙地省略了彼得·佩迪鲁引发的混乱,和自己出手的环节。
科特勒夫妇听得十分专注,时不时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问题,不仅显示出了他们渊博的知识储备,似乎因为从那里毕业的缘故,他们对霍格沃茨的教学动态也相当关心。
“……所以,最终成品呈现出星光墨绿色?”科特勒夫人饶有兴致地问,手指轻轻点着下巴。
“我记得《高阶魔药特性》里提到过,这种色泽通常意味着药效产生了某种正向的升华,甚至远超标准水平,西弗勒斯,你真是个天才。”
这直白的赞美让西弗勒斯耳根微微发热,他垂下眼帘,盯着水晶杯上凝结的水珠:“只是遵循了魔药学的基本原理,夫人。”
“过度的谦虚,可也是一种傲慢哦,我亲爱的孩子。”
科特勒先生眨眨眼,语气轻松地调侃道,“只是承认自己的优秀而已,并不丢人,对吧,罗斯林恩?”
突然被点名,罗斯林恩从对雪芭的专注中抬起头,他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西弗勒斯,似乎花了半秒钟才理解问题的核心,然后非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当然。西弗在魔药上的天赋毋庸置疑。”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比如“今天天气不错”,完全没有掺杂任何额外的情绪。
就仿佛,刚才父母言语中那些细微的,近乎暗示的铺垫完全不存在。
最终,科特勒夫妇交换了一个无奈又了然的眼神。
科特勒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
餐后甜点是一种淋着浓郁巧克力酱的熔岩蛋糕。
艾米控制了精准的火候,每一勺下去都有温热的巧克力酱流出,搭配着香草冰淇淋,冷热交融,口感极佳。
享用完毕后,科特勒先生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两位年轻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西弗勒斯身上,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说起来,西弗勒斯,暑假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除了……嗯,继续深化你的魔药研究之外?我记得你对黑森林里的某些稀有药材也很感兴趣。”
看着科特勒先生,西弗勒斯放下甜点勺,有些谨慎地回答道:“是的,先生。我计划抽时间去找找月痴兽的毛发和流液草,这两样在暑假期间相对活跃。”
“独自深入黑森林可不是件轻松事,”科特勒夫人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关切。
“尤其是寻找那些有魔法生物守护的材料。罗斯林恩,”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我记得你的魔咒学实践成绩也相当出色,或许你可以陪西弗勒斯一起去,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不出意外,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罗斯林恩的积极响应。
他甚至放下了手里把玩的甜点勺,直接坐直了身子,眉头微微蹙起,看向西弗勒斯的目光里,带着不容错辨的不赞同。
“月痴兽的栖息地通常伴有特殊的魔法迷雾,需要极强的方向辨识咒和防护咒。”他分析道,语气变得严肃而务实。
“流液草附近则常有卜鸟活动,它们的叫声干扰性极强,需要无声咒运用得非常娴熟才能接近,而且它们性情警惕,稍有动静就会引来群体攻击。”
他看向西弗勒斯,眼神清晰而直接,完全是就事论事的态度。
“独自前往的风险系数太高,几乎等同于不必要的冒险。如果你确实需要这些材料,我必须跟你一起去,我们需要提前规划最安全的路线,准备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咒语和道具,最好还能弄到一些混淆卜鸟感知的药粉。”
他的反应迅速而果断,逻辑严密地罗列出所有潜在的危险和应对方案,没有丝毫犹豫。
那种理所当然的,我们当然要一起行动的态度,就像一块巨石投入西弗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
这关切如此真切,却又如此……公事公办,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个需要合作完成的学术项目,或一件相对危险的任务。
西弗勒斯看着他,罗斯林恩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墨色的眼睛里只有对风险评估和方案优化的专注,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情绪。
那种纯粹建立在理性和伙伴情谊上的保护欲,让西弗勒斯心头泛起一股复杂的滋味,既温暖又酸涩。
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不仅是因为罗斯林恩的分析确实有理,更因为他内心深处,确实渴望这份陪伴,即使它并非源于和他一样的情感。
“……好。”他最终低声应道,视线落在桌布精致的刺绣纹路上,避开了那双过于坦荡清澈的眼睛。
科特勒先生用手抵着嘴唇,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被呛到的咳嗽声,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科特勒夫人则微笑着看着两个年轻人,目光柔和而深邃,依旧带着那洞悉一切的宽容。
“看来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她柔声说道,语气里满是欣慰。
“这样我们就放心多了。总之,安全第一,如果需要什么特殊的防护道具或者药剂,庄园的收藏室应该都能找到,不必客气,艾米也可以为你们准备足够维持数天的、便于携带且不易变质的食物。”
“谢谢您,夫人。”西弗勒斯再次低声道谢。
科特勒夫妇这种不动声色,却无处不在的支持,总是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难以回报的暖意。
晚宴终于在温馨而略带微妙的气氛中,彻底结束了。
科特勒夫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慈爱地叮嘱他们早些休息,具体的探险计划可以明天再详细制定。
西弗勒斯跟着罗斯林恩离开餐厅,再次走向他的书房。
走廊里很安静,罗斯林恩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低声复述着那本《稀有魔法材料采集与风险应对》的要点,并且已经开始构思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和训练计划,语气带着一种严谨的兴奋。
西弗勒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挺拔而专注的背影,听着他清晰又冷静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策略。
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暗流依旧汹涌澎湃。
但此刻,那暗流中似乎也注入了一股坚定的暖流。
这个暑假,他们将会一起深入森林,面对未知的危险,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以同伴的身份,以朋友的名义。
这或许并非他潜意识里最渴望的关系,但至少,他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并肩而行。
如此,便也足够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
这已然是命运给予自己最好的一份,需要小心翼翼珍藏的馈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