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器……”
格林德沃缓缓吐出这个词,像是在品尝一颗味道古怪而劣质的糖果。
“多么……丑陋、愚蠢、缺乏想象力和基本美学的方式。”
“恐惧死亡,却用这种亵渎自身灵魂完整性,自我割裂的方式来追求一种残破的永生,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语气中的鄙夷是如此真切和深刻,仿佛伏地魔的行为不仅仅邪恶,更是一种对他所追求的“更高力量”理念的低级玷污。
“那么,您认为,什么是更……‘有想象力’且不‘可悲’的方式?”罗斯林恩抓住机会追问,试图将话题引向更深层的领域。
意料之中,格林德沃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
只见他重新靠回椅背,目光再次变得难以捉摸,仿佛透过罗斯林恩,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
“追求永生本身,就是最大的怯懦。真正的力量,在于理解死亡,驾驭它,甚至……超越它的规则,而非像一只害怕黑暗的虫子般,把自己藏进无数个脆弱的壳里。”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玄妙的色彩,但随即又变得尖锐务实。
“但显然,你那位‘黑魔王’连最基础的魔法美学都不具备。”
他忽然又换了个话题,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敲击着,发出嗒嗒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寂静里。
“阿不思让你来找我,就为了探讨黑魔法哲学?还是为了……报仇雪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罗斯林恩身上,似乎能嗅到他灵魂深处那丝隐藏极深的血色气息。
“科特勒家族……我记得不久前《预言家日报》国际版角落里有条不起眼的讣告,一场不幸的意外?嗯?”
他又知道了!
罗斯林恩的指尖微微一颤,但迅速就恢复了稳定。
邓布利多的信,绝不可能提及这种细节。
这个男人,即使被困于塔中,其对信息的掌控力和推理能力,实际依旧可怕到令人心惊。
“仇恨是动力,但并非唯一的目的。”
罗斯林恩谨慎地回答,不再否认,“生存,以及改变那个……您也认为‘乌烟瘴气’,缺乏‘想象力’的未来,同样重要。”
“未来……”
格林德沃重复了一遍,那只纯白色的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种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仿佛倒映出了某些流动的幻影。
“你看得到它?碎片?光影?还是……清晰的画面?”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种真正的,近乎贪婪的兴趣,这种兴趣甚至远超之前所有的话题。
顿时,罗斯林恩心中警铃大作。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对邓布利多透露的“预知”信息,很可能也被邓布利多以某种方式写进了信里。
或者,格林德沃对这类能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和重视。
“只是一些……模糊的碎片和强烈的预感。”
他选择了更保守的说法,大脑封闭术运转到极致,严防死守。
格林德沃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只正常的蓝眼锐利如刀,而那只白眸则空洞地吸收着一切光线,仿佛一个无尽的漩涡。
久到罗斯林恩几乎以为他要用强力的摄神取念,来暴力撕开他的防御。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似乎从罗斯林恩那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和谨慎的措辞中得到了某种确认,然后极为迟缓地点了点头。
“模糊的碎片……往往比清晰的画面更接近真相的本质,因为它们尚未被自我的期望所扭曲。”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然后又忽然嗤笑一声,“阿不思总是过于依赖那些清晰却死板的‘预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推荐信上,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复杂恍惚,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讥诮,一丝无法磨灭的痛苦,和某种更深沉的,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怀念的神情。
“他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真是……绝妙的讽刺。一如既往的……充满希望,又残酷得可怕。”
他轻轻抚摸着羊皮纸的边缘,仿佛能触摸到写信人的指尖。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罗斯林恩。
这一次,里面似乎多了某种决定性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很好。”说着,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干脆利落,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热情。
“罗斯林恩·科特勒。既然这是阿不思的‘请求’,既然你对……更强大的、更具‘想象力’的力量感兴趣,也对那个可悲的‘未来’感到不满。”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带着强大自信和诱惑力的笑容。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关于死亡圣器,那不是你现在该碰的领域,好奇心过剩的雏鸟容易摔死。”
“而是关于……真正的黑魔法艺术。关于如何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吞噬或变得丑陋。关于如何让你的敌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而不仅仅是迎来毫无意义的死亡。”
他的话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如同深渊的回响。
“但代价是,”他的声音骤然变冷,如同纽蒙迦德城堡的岩石。“你需要留在这里。直到我认为你足够……‘合格’,或者直到我失去兴趣。”
“纽蒙迦德不欢迎访客,更不提供免费的午餐。你在这里的学习、生活、乃至生死,都将由我来决定。你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吗,邓布利多的信使?”
罗斯林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留下?在这个冰冷的、与世隔绝的塔楼里,跟随第一代黑魔王学习危险而深奥的黑魔法?
这无疑是将自己的灵魂,置于炼狱之火上炙烤。
但他想起了父母惨死的真相,想起了雷古勒斯那近乎绝望的眼神,想起了那个充满鲜血与绝望的“未来”……他需要力量,需要不同的视角,需要能打破死局的东西。
自己让邓布利多将他引向这里,可不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条荆棘之路背后的唯一可能性。
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深吸一口气,罗斯林恩抬起头,迎上格林德沃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异色瞳孔,最终给出了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愿意。”
格林德沃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危险而明亮的光芒,仿佛一个艺术家找到了绝佳的原材料,一个科学家发现了有趣的新课题。
“很好。”他重复道,语气愉悦,“那么,课程从现在开始。第一课……”
他的魔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手中——那是一根苍白、扭曲、仿佛由某种古老生物的指骨制成的魔杖,随即猛地向罗斯林恩一指。
没有任何念咒的声音,只是一道无声的、扭曲空间的、带着极致痛苦与寒冷气息的黑魔法,瞬间就射向了罗斯林恩。
而这魔法本身,就仿佛带有生命,嘶嚎着穿透空气。
顿时,罗斯林恩瞳孔骤缩,几乎是战斗本能般,他体内的魔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不是铁甲咒,而是一个更加古老,偏向防御黑魔法的改良咒语。
只见一道暗银色的光晕瞬间覆盖全身,光晕中仿佛有无数细密的古代如尼文在流转。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热铁浸入冰水的声音响起。
暗银色光晕也在瞬间剧烈震荡,明灭不定,罗斯林恩则被那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滑行了数米,靴底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只觉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体内气血翻涌,那不受控制的魔力,此刻更是为自己的身体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他单膝跪地,急促地喘息着,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并目光惊骇地看向格林德沃。
这不是测试,这简直等同谋杀!
格林德沃却已经收回了魔杖,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击,只是随手拂去的一粒灰尘。
他歪着头,用那只蔚蓝色的眼睛打量着罗斯林恩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古老气息的防御魔法光晕,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挑剔的赞许。
“反应速度及格。古老的北欧防御术?有点意思,看来你们科特勒家族也不全是庸才。可惜,强度依旧不堪一击,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然后,他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勉强站起的罗斯林恩。
异色的瞳孔中毫无温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教导者的严厉。
“记住这种感觉,科特勒。在黑魔法的世界里,尤其是在我的课堂上,攻击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信任、犹豫、仁慈、对规则的天真期待……这些都是奢侈品,而你,显然消费不起。”
“你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保持最高程度的警惕,无论对谁,包括我。”
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如同纽蒙迦德塔楼本身吹出的寒风。
“现在,收起你的惊骇和那点可怜的,试图讲道理的眼神。如果你想活下去,如果想从我这里学到东西,就拿出你全部的专注与你的潜力,以及你所有的求生欲。”
此刻,格林德沃的异瞳中,正闪烁着实质般的,令人心悸的探索欲。
“让我们看看,阿不思送来的这颗‘种子’,究竟能在我这片黑暗的土壤里,长出什么样的东西。但愿你不要太快就……枯萎了。”
最终,罗斯林恩擦去嘴角一丝隐约的血迹,站直身体,眼中所有的震动和不适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彻底沉静下来的专注和决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任何天真的幻想都已破灭。
他真正踏入了一个远比伏地魔阵营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但也可能蕴含着更强力量的领域。
而他现在的老师,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地狱般的训练,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