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谢砚把郑老的杯子满上,开始吹起了彩虹屁:“我一直觉得郑老您定有过人之处,不然爷爷认识那么多人,有哪个能像您一样和自己人似的。”
郑老眼角泛红:”你爷爷就和我亲大哥似的,我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多亏有他。”
“他临死前再三交代过啊……我怎么能不听呢!”
郑老突然双手捂面,头一歪,直接躺在桌上睡着了,谢砚哭笑不得,半是感叹半是心疼。
人生在世不可能每个决定都正确,但走错一步就要接受其带来的反噬,无解的。
“您老想开些,言奶奶现在都放下了,准备在这个年纪重新开始,您也该收拾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北城古玩圈不能少了您的存在啊,曹会长不得人心,北城古玩圈也受影响。”
郑老抬起头:“对头,我一直缩起来,他们一直看我的笑话。”
“对嘛,人就得没脸没皮一些,”谢砚说道:“北城古玩圈还得靠您们这些老前辈。”
强心剂一上,郑老突然就不丧气了:“对,我明天就出去晃一圈,不然他们以为我死了。”
呸呸呸,这话忒不吉利。
“您老手上也有不少珍藏,拿出来还不吓死他们。”
郑老的眼睛一眯,突然把谢砚拉起来:“小子,看在你今天给我做饭的份上,我给你看样宝贝,我和你讲,我不会轻易让人看到的。”
郑老一激动就起身,站起来时摇摇晃晃,急步走进房间,不多时抱着一个盒子出来。
谢砚心都卡到嗓子眼了,赶紧过去帮忙护着,这万一是个不经摔的,喝多了的郑老失手,清醒过来就真的要寻死了。
“郑老,这是什么宝贝?”
“嘘。”郑老示意他噤声,都喝了这么多杯,他老人家手还是稳,小心翼翼地打开。
血就在一瞬间冲上谢砚的头顶,冲击得他脑子嗡嗡直响。
元青花+釉里红,还是元代的?!
谢砚不敢置信地上前把玩,郑老突然神色晦然地看他一眼,懊恼地拍了自己一下。
“釉面温润,白中泛青,有玉质感,红中透紫,浓淡有变,”谢砚说着,拿起这个罐子感受了一下,更觉得不可思议:“这重量,也对?”
谢砚仍旧不敢置信,要是郑老的妻儿知道他有这件至宝,这次分割财产能这么顺利?
他将客厅所有的灯打开,准备举起罐子迎光看。
郑老的嘴角一抽:“我给你找把手电筒。”
谢砚看着郑老进房间的背影,这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拿到手电,迎着光,谢砚心底更是冒起无数个感叹号,釉面气泡大小不一、疏密有致!
再看纹饰、造型、款识,谢砚是越看越沉默,心头的叹声振聋发聩。
谢砚看得太入神,没发现站在身侧的郑老不知何时眼神深幽地望着那个瓶子,其实心里是翻江倒海,他也没顾得上听,只有自己的心声狂响——难道是正品?!
全世界类似的元代青花釉里红拍卖价格极高,少则百万,多则过亿。
目前已知的最高拍卖价格是1.54亿,这一件,谢砚伸手捂住了眼睛,郑老原来是巨富!
“是正品吧?”郑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谢砚才回过神来:“您这件过过机器吗?”
机器鉴定瓷器也不是稀罕事,手经如持式xRF古陶瓷智能检测系统能快速分析古陶瓷的窑口及断代,考古也能用到,他爸妈还整了一套。
能量色散x射线荧光光谱仪通过检测胎釉的化学成分及微量元素,与标准数据库比对判定年代和窑口,还有高光谱成像技术,三维扫描等等。
把技术利用于古玩鉴定现在都是常事了,但这些技术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比如大多只能利用于鉴定古陶瓷,不是所有门类都通用。
在谢砚期待的眼神下,郑老微微点头:“三套系统全部能过,能断出代。”
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连机器都过了,那岂不是郑老暴富了,谢砚眨了眨眼,这时候才听到郑老的一句心声——【我这辈子违逆了谢老哥两次,两次啊!】
这话引人深思,没听爷爷的话晚年碰了桃花劫是其一,其二是什么?
正想着,谢砚的手里一空,这件元代青花釉里红被郑老夺过去,他抱在怀里,低头凝视。
砰!
谢砚眼睛瞪得老大,直接跳了起来,郑老这是疯啦!
好好的元代青花釉里红现在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这可是绝对的珍品!
“哈哈哈哈!”郑老后退了几步,扑通跪下:“谢老哥,你在天有灵的话就原谅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没有听!”
“郑老!”谢砚看他跪到了瓷器碎片上,三两步过去将他托腰抱起:“您这是做什么?”
郑老反握住谢砚的双手,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大的劲,恨不得把谢砚带进自己的胸膛里一样:“你爷爷让我把这瓶子处理掉,可是我藏了私心,私自保留……”
谢砚闭上了嘴巴,郑老仍在喃喃念个不停:“人在做,天在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听话,你看看,我不听你爷爷的,现在家离子散,落得个孤家寡人的结果。”
“还有这一件,你爷爷当时精疲力尽,让我帮着毁掉,可是我骗了他,骗了他啊!”
“我私自藏了这么多年,从来敢让它暴露于人前,从来不敢,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我于他面前有愧,有疚,我心虚啊。”
“谢砚啊,你爷爷做旧天下无双,现在相信了吧?!”
谢砚看着地上的一地碎片,这件元瓷不仅骗过了自己的眼睛,还能骗过机器,这就是爷爷的真实做旧水平吗?此前从未听说过。
郑老突然滑落在地,瘫坐在地上:“我资质不如你爷爷,贵在忠诚,他才愿意提携于我,让我娶到了你言奶奶,有了现在的身家,可我没有听话到底,终究是毁了自己的家……”
“现在这一件是多年前就应该不复存在的,我要再不听话,只怕又要惹出祸来了。”
“碎了好,碎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