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血痂之下,旧创崩裂
“为了……为了……我必须阻止……”
玉简中那断续、惊恐、又充满决绝的声音,仿佛还在空洞的山穴中回荡。那戛然而止的指控,比任何明确的指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入了顾危尘封多年、早已化脓腐烂的记忆深处。
禁忌试验……抽取灵根……掌门……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灵魂最痛苦的角落。
他以为他恨的,仅仅是那个鸠占鹊巢、心肠歹毒的掌门夫人。他以为他的不幸,仅仅源于对方对他这个“私生子”身份的嫉妒和排挤。
可现在,这玉简,这骸骨,这指向掌门的未竟指控,像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照亮了一个他从未敢去触碰、甚至刻意遗忘的恐怖可能——
他那资质寻常、却温婉善良的生母,当年真的是因为“急病”而一夜暴毙的吗?
在他测出单系木灵根,展现出不错天赋后不久?
记忆的闸门被狂暴地冲开,被他强行压抑了两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那个雨夜,母亲紧紧抱着他,身体冰冷而颤抖,不是在生病,而是在恐惧!她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决绝。“危儿,以后……以后要好好的,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第二天,她就“病”死了。死状安详,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掌门,他名义上的父亲,只是匆匆来看了一眼,眼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审视,又像是……松了口气?
然后,他被接到了主峰,成了“尊贵”的掌门之子,却也成了掌门夫人的眼中钉。再然后,他的灵根被废……
以前,他只将母亲的死归咎于后宅阴私,将灵根被废归咎于掌门夫人的狠毒。
可现在,一条黑暗的、令人窒息的线索,将这两件惨事,与那“禁忌试验”、“抽取灵根”紧紧地串联了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他展现出了不错的灵根,所以才被那个男人“看上”?母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遭到了灭口?而他的灵根被废,不仅仅是为了讨好那个女人,更是因为……他的灵根,对那个男人已经“没用”了?或者,是抽取过程中出了岔子,才导致仅仅是被“废掉”,而非被彻底“抽取”?
“呃……啊——!!”
顾危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压抑的嘶吼。他浑身剧烈地颤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滔天的恨意、无法言说的悲恸,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自我怀疑和滔天罪孽感!
是他!是因为他!是因为他的灵根,才害死了母亲!!
这个认知,比灵根被废、比前世遭受的所有苦难加起来,都要残酷千百倍!
“噗——”急火攻心,加上强行催动本命精血的后遗症,顾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整个人蜷缩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碎。
林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住了。他接住顾危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他看着顾危眼中那几乎要湮灭一切光芒的绝望与痛苦,瞬间明白了。
那玉简揭示的秘密,不仅关乎宗门的黑暗,更是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顾危心底最深的、从未愈合的伤疤,并且狠狠地搅动了一番。
“顾危!”林霄低喝,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但顾危仿佛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陷在由仇恨、悔愧和巨大悲伤构成的炼狱里,无法自拔。他死死攥着那枚玉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其捏碎,又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林霄看着他这般模样,眉头紧锁。他无法完全感同身受那种彻骨的仇恨与悲痛,但他理解这种信念崩塌、世界观重塑的痛苦。
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那些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冰灵力,渡过去一丝清凉平和的气息,帮助顾危稳定那濒临崩溃的心神和紊乱的气息。同时,他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此地绝非久留之处。每多停留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
他必须尽快带顾危离开,并且,要处理好这里的痕迹。这具骸骨和这枚玉简,是惊天动地的证据,也是催命的符咒。
林霄的目光落在那具名为陆明轩的骸骨上,眼神复杂。这位前辈用生命留下了警告,却也将一个巨大的、足以压垮人的秘密,交给了他们两个尚且弱小的弟子。
他看着怀中因极致情绪冲击而昏厥过去、却依旧眉头紧锁、身体不时痉挛的顾危,又看了看手中那盛放着地心淬灵乳的玉瓶。
修复灵根的希望近在眼前,但前路的凶险,却已超出了他们最初的想象。
母亲的死,掌门的阴谋,禁忌的试验……
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们死死缠绕。
林霄深吸一口气,将玉瓶和那枚记载着血淋淋真相的玉简慎重收起。他扶起昏迷的顾危,最后看了一眼那具骸骨。
“前辈,安息吧。这秘密……我们接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后,他支撑着顾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绝望与阴谋的山洞。
洞外,黑风山脉的夜色正浓,仿佛一张噬人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