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夜,是霓虹与阴影交织的画卷。
伍争——此刻占据着“阿强”躯壳的存在——沉默地跟在那个一瘸一拐、冷汗直流的牛哥身后。嘈杂的市声、炫目的灯光、汽车尾气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这具身体太过脆弱,五感却因为他的入驻而被强行拔高,各种杂乱的信息汹涌而来,如同钝刀切割着他的感知。
牛哥忍着脚踝钻心的疼痛,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他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跟着的不是那个懦弱的小弟阿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冰冷凶兽,随时可能将他撕碎。他只能尽量加快速度,希望赶紧把这个“怪物”带到地方,然后自己就能逃之夭夭。
他们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拐进相对安静些的区域,最终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代感、门口站着两个面色凶狠大汉的旧楼前停下。楼面挂着一些霓虹招牌,写着“夜总会”、“桑拿”的字样,闪烁的灯光下,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和喧哗。
“就…就是这里了,强…强哥…”牛哥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几乎不敢看伍争的眼睛,“邪神老大他…他通常都在顶楼的包厢或者…地下拳场…”
伍争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这栋旧楼。在他的感知中,这里的“气”要比街上驳杂混乱得多,充满了欲望、暴戾和一丝丝微弱的能量波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算是…有点意思的巢穴。
他没有理会牛哥,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喂!站住!什么人?”门口的两个大汉立刻上前阻拦,眼神不善地打量着穿着廉价、身上还带着血迹和污渍的伍争。
牛哥在后面吓得魂飞魄散,想开口又不敢。
伍争脚步未停,只是抬眼看了那两个大汉一眼。
没有杀气,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但就是那一眼,冰冷、死寂,仿佛看的不是活人,而是两具即将腐朽的肉块。两个平日里也算凶悍的打手,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后面呵斥的话生生卡住,身体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通路。
伍争如同穿过无形的空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隔音很好的大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混杂着烟酒与香水味的浑浊空气、舞池中扭动的人群、赌桌旁兴奋或沮丧的叫喊…一片沉沦喧嚣的景象。
伍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太吵了,太乱了。这让他想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关于盘古族早期实验场的记忆。
他没有停留,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警惕的目光,径直朝着记忆中去往地下拳场的通道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这里最强的那个“气”,那个被称为火云邪神的男人。
穿过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更加狂热的声浪扑面而来。
地下拳场。
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加赤裸和疯狂。一个简陋的铁笼矗立在中央,两个浑身是汗、肌肉虬结的壮汉正在里面浴血搏斗,拳拳到肉的声音甚至偶尔能压过观众的嘶吼。周围挤满了情绪激动的男男女女,挥舞着钞票,声嘶力竭地为自己下注的对象呐喊助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血腥味和一种名为“暴力”的兴奋剂。
伍争的目光直接越过铁笼和疯狂的人群,落在了最里面一处视野最好的高台上。
那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沙发,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身材高大魁梧的光头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他嘴里叼着雪茄,一手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神色畏惧又讨好的女郎,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残忍和玩味,看着笼中的搏杀,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
在他身后,站着几个气息明显比台下打手强悍不少的保镖。
火云邪神——西仓天王,罗刹教在香港地区的核心人物之一。
根据阿强的记忆,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性格暴戾,是罗刹教主老邪神麾下的得力干将。
在伍争的感知中,此人的“气”确实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旺盛炽热得多,如同一个小火炉,但也仅此而已。驳杂不纯,运转方式粗糙,充满了戾气,甚至因为过度纵欲和杀戮而隐隐透出一丝虚浮。
“这个世界的‘强者’…水准果然有限。”伍争心中淡漠评价。不过,作为第一个切入点,勉强合格。
他朝着那个高台走去。
这一次,没那么容易通过了。火云邪神身边的保镖立刻注意到了这个衣着破烂、面无表情朝着这边直直走来的不速之客。
“站住!”
“干什么的?”
“滚开!”
两个保镖迅速上前拦截,手已经摸向了后腰。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连笼中的打斗似乎都慢了片刻。
高台上的火云邪神也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怀中女郎的头顶,落在了伍争身上。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变成了被冒犯的不悦。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敢来打扰他的雅兴?
伍争依旧没有停下。
就在保镖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甚至有人已经掏出了匕首的瞬间——
伍争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僵硬,却精准地不可思议。只是简单的一侧身,一抬手。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两个冲过来的保镖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钳狠狠砸中,匕首当啷落地。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传来,两人闷哼一声,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到,踉跄着向后跌飞出去,撞翻了好几张放满酒水的桌子,引起一片惊呼和混乱。
瞬间,整个拳场安静了下来。
音乐还在响,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突然发难的陌生年轻人身上。
火云邪神脸上的玩味和不悦消失了,他慢慢推开了怀里的女郎,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认真而危险起来。他上下打量着伍争,试图从这张陌生的、带着伤痕的脸上找出些线索。
“小子,你混哪里的?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火云邪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迫感。
伍争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高台下,仰头看着火云邪神。这个姿势本该是卑微的,但他的眼神却让火云邪神感觉,仿佛是自己被俯视着。
“你,就是火云邪神?”伍争用阿强的声带发出沙哑的声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
火云邪神眼睛眯了起来,凶光毕露:“够胆!报上名来,老子不杀无名之辈!”
“名字不重要。”伍争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指指向火云邪神,“跟我打一场。”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小子疯了?居然敢直接挑战火云邪神?谁不知道火云邪神一双火云掌摧金断石,下手从不留情?
火云邪神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意味:“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多久没遇到这么不知死活的愣头青了!”
他猛地收起笑容,站起身。接近两米的身高加上魁梧的体型,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
“好!老子今天就活动活动筋骨!让你死个明白!”
拳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没想到今晚还能看到邪神亲自出手!
工作人员慌忙清理出场地,铁笼里的两个拳手也被迅速带离。
伍争平静地走到场中央,与火云邪神相对而立。
一个高大魁梧,气势汹汹;一个瘦削狼狈,面无表情。对比无比鲜明。
“小子,给你个机会,先出手吧。”火云邪神扭了扭手腕,狞笑道。他根本没把眼前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子放在眼里。
伍争没有客气。
他现在这具身体太弱,必须速战速决,而且需要测试一下这个世界的“武功”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他脚下一点——用的是最基础的发力技巧,甚至称不上步法——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火云邪神面门,一拳轰出!
动作简单、直接、毫无花哨。
火云邪神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果然是野路子。他随意地抬起手掌,运起几分火云掌力,准备一把抓住对方的拳头,然后捏碎它!
拳掌相交!
嘭!
一声闷响!
火云邪神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转而变为惊愕!
一股远超他想象的、冰冷而霸道的力量从对方的拳头上传来!那不是内功!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肉体力量**!震得他手掌发麻,整个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什么?!”火云邪神心中巨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伍争的第二拳已经到了!依旧是直来直去,但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
火云邪神不敢再托大,低喝一声,体内那驳杂却也算雄厚的内力运转起来,手掌变得微微发红,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再次迎上!
嘭!嘭!嘭!
拳场中,两人身影飞快交错,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观众们都看傻了。
他们预想中邪神一招秒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竟然和邪神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还占了上风?
他的动作看起来毫无章法,根本不像练过武功的样子,但每一次出拳、每一次闪避,都精准、高效得可怕!而且力量大得惊人!速度也越来越快!
火云邪神越打越是心惊!他的火云掌力打在对方身上,仿佛打中了一块冰冷坚硬的钢铁,反震得他自己手臂生疼!而对方的拳头,却每一次都能穿透他的掌风,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痛!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横练功夫能练到这种地步?
伍争也在适应和评估。这个火云邪神的内力确实有点门道,带着一股灼烧的特性,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他的行动。但也仅此而已。技巧粗糙,力量运用效率低下,破绽百出。
“游戏该结束了。”
伍争的意念冰冷。他需要的是一个受控制的傀儡,而不是一个打手。
在硬接了火云邪神一记蕴含十成功力的火云掌后,伍争借势微微后退半步,卸去部分力道。同时,他暗中调动起那被封印的、微不足道的一丝本源尸血之力。
他的指尖,一点极其隐晦的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他如同鬼魅般再次贴近因为全力一击而微微僵直的火云邪神,并指如刀,闪电般点向他的眉心!
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却让火云邪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他想要格挡,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动作仿佛都被看穿,根本来不及!
指尖触及皮肤。
没有想象中的洞穿。
但那一点暗红光芒,却如同活物般,瞬间没入了火云邪神的眉心!
火云邪神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挣扎和难以置信的恐惧,随即那丝神采迅速被一抹呆滞和诡异的暗红所取代。
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木偶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伍争收回手指,负手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什么?邪神怎么不动了?认输了?
过了好几秒,火云邪神僵直的身体才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部分清明,但深处却多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敬畏和顺从。他看向伍争,微微低下头,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
“主人。”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主…主人?!威震香港西仓的火云邪神,居然叫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主人?!
整个地下拳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音乐声还在徒劳地回荡。
伍争看着眼前被他以本源尸血初步控制的火云邪神,面无表情。
第一个棋子,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