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头,鬼影幢幢。
巨大的石桥横跨在一条浑浊不堪、奔流汹涌的黄色大河之上,河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那便是忘川河。无数面容模糊、神情呆滞的新死之魂,在阴差的驱赶下,排着漫长的队伍,麻木地一步步踏上桥面,走向迷茫的彼岸。桥的另一端淹没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雾里,隐约可见巨大城郭的轮廓,那便是酆都鬼城。
桥头立着一方巨大的青石,石前支着个简陋的棚子。一个佝偻着背、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妪,正机械地从一口不断沸腾的大锅里舀出浑浊的汤水,递给每一个经过的亡魂。那就是孟婆和她的孟婆汤。
马小玲和况天佑逆着魂流的方向,艰难地靠近桥头。他们身上的生人气息和况天佑刻意收敛后依旧迥异的尸气,引得周围维持秩序的阴差纷纷侧目,手中锈迹斑斑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幽蓝的魂火目光警惕地锁定着他们。
“站住!生魂止步!此地非尔等该来之处!”一名看似头目的阴差队长,手持一柄缠绕着黑气的长戟,拦在了两人面前,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马小玲立刻举起手中的“冥”字令牌。令牌散发出淡淡的乌光,带着一丝地府的官方气息。
“差爷息怒,”马小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我等有要事,求见地藏代理,还望行个方便,指点迷津。”
那阴差队长盯着令牌看了片刻,眼中的魂火跳动了一下,似乎确认了令牌的真伪,但态度并未缓和多少:“地藏代理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持有通行令牌,也只允你们在特定区域活动。速速离去,莫要扰乱阴阳秩序!”他手中的长戟一横,显然不打算通融。
况天佑眉头微蹙,上前半步,隐隐将马小玲护在身后。他虽未释放力量,但那属于二代红眼僵尸的无形威压,还是让眼前的阴差队长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如临大敌。
“我们并非有意扰乱秩序,”况天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确有性命攸关的要事,必须面见地藏代理。若差爷无法做主,可否代为通传?”
“哼!代理大人日理万机,没空见你们这些阳间的……”阴差队长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整个奈何桥头,乃至整个忘川河两岸,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这次的震动远比之前在阴阳路上感受到的更加猛烈和接近!仿佛就发生在地府的核心区域!
忘川河水掀起滔天巨浪,浑浊的河水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奈何桥剧烈摇晃,桥上的亡魂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不少魂体差点被甩下桥去,跌入那能消融记忆的可怕河水之中。孟婆的汤锅被打翻,滚烫的汤水洒了一地。
所有的阴差都惊慌失措,努力维持秩序,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们阵脚大乱。
“又来了!又是那个方向!”
“这次比刚才更近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阴差们惊恐地交流着,再也顾不上马小玲和况天佑。
马小玲和况天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凝重。这次他们清晰地感觉到,那恐怖震动的源头,蕴含着一种他们之前接触过的、冰冷而漠然的恐怖气息——与那个自称“吴征”的红衣男人同源,但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强大到令人绝望!
“他…他竟然直接闯到了地府深处?”马小玲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那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趁着阴差混乱、无暇他顾的间隙,马小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小、吓得魂火直哆嗦的阴差,快速将一小叠冥币塞进它手里:“差爷,刚才那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位大人发怒了吗?”
那小阴差捏了捏手里的冥币,又看了看混乱的四周,压低声音,带着恐惧道:“发什么怒啊!是有……有个不得了的凶物闯进来了!直接从饿鬼道那边撕开空间闯进来的!一路打穿了血池地狱,现在恐怕都快冲到孽镜台附近了!几位鬼王大人带兵去拦,结果……结果听说连照面都没撑住就……”
它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地府正在被一个恐怖的存在单方面碾压!
马小玲的心沉到了谷底。求叔的猜测恐怕是真的,那个“吴征”,极可能就是古籍中记载的、被盘古族封印的混沌尸祖级别的存在!这样的怪物,他的目标如果真的是珍珍……
必须尽快找到地藏代理!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金光,如同利剑般破开弥漫的灰雾,照落在混乱的桥头。金光过处,剧烈的震动和混乱的魂体都渐渐平息下来。
一个平静祥和的声音在所有人(魂)心中响起:“肃静。”
只见一位身穿月白色僧袍、面容慈和、头顶有淡淡功德金光环绕的年轻比丘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奈何桥畔。她手持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目光扫过现场,最终落在了马小玲和况天佑身上。
周围的阴差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见过地藏代理!”
马小玲和况天佑心中同时一凛——地藏代理!竟然是一位比丘尼?
地藏代理对着阴差们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马小玲二人,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况天佑身上多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无厌恶或敌意。
“二位施主,可是为那闯入地府之凶物而来?”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直接传入二人脑海,安抚着他们因震动和恐惧而躁动的心神。
马小玲连忙上前,恭敬行礼:“代理大人明鉴!我等冒昧闯入地府,实乃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快速地将王珍珍被邪玉标记、以及他们对“吴征”身份的猜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如今邪玉禁制霸道,人间无人能解,唯恐迟则生变,危及好友性命魂魄,才不得不冒死前来,恳请代理大人慈悲,指点一条明路!”马小玲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焦急。
地藏代理静静听完,脸上慈悲之色不减,却微微叹了口气:“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其跟脚远超你们的想象。他并非寻常僵尸,甚至并非此界应有之物。其所施‘血引咒’,确是上古禁术,恶毒无比,以宿主魂魄为养分,最终鸠占鹊巢。”
她的话语证实了马小玲最坏的猜测。
“求大人救救我朋友!”马小玲急声道。
地藏代理沉吟片刻,道:“破解此咒,地府典籍中或有记载一法,但需至‘藏经阁’深处查阅。只是……”她目光望向地府深处那依旧隐隐传来恐怖波动和轰鸣的方向,“如今地府遭此大劫,藏经阁所在区域已被波及封锁,寻常方法根本无法靠近,就连我也……”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那个闯入者“吴征”正在地府深处大肆破坏,通往藏经阁的路很可能已经被他的力量波及或者直接封锁了。
马小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道最后一丝希望也要破灭了吗?
况天佑上前一步,沉声道:“无论如何,请大人指明方向。纵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试一试。”
地藏代理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再次叹了口气:“也罢。我便为你们指路,但能否成功,就看你们的造化和……那位凶物是否愿意‘网开一面’了。”
她指尖凝聚起一点金光,凌空一点,一幅由光芒构成的、复杂曲折的地府路径图便印入了马小玲的脑海之中,其中标注出了一个遥远而危险的目的地。
“切记,此行凶险万分,地府动荡,无数凶戾鬼物可能因惊扰而逃脱,路上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速退保全自身。”地藏代理郑重告诫。
“多谢代理大人!”马小玲和况天佑齐齐行礼。
地藏代理双手合十,周身金光一闪,身影便逐渐变淡,消失不见,显然是去处理地府更大的乱局了。
马小玲和况天佑不敢有丝毫耽搁,按照脑中地图的指引,立刻离开奈何桥头,朝着地府那更加深邃、更加危险、此刻正被某个恐怖存在搅得天翻地覆的核心区域——藏经阁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雾和混乱的鬼影之中。而地府深处的轰鸣与震动,似乎从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