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单元楼的窗台,把墙面染成淡淡的金色。
连墙角的青苔都亮了点,沾着晨露,看着绿油油的,透着点生机。
小陈就站在楼下,脚尖对着单元楼的门,手里拎着东西,没敢随便走动。
他穿了件深灰色西装,昨天特意在家用熨斗熨了半天。
熨得胳膊都酸了,可因为紧张,刚才在楼下等的时候,来回攥着袋子,裤腿还是皱了几道印子,尤其是膝盖处,皱得更明显,看着不太整齐。
左手拎着个灰色纸箱,纸箱外面贴了层透明胶带,边角都粘得很整齐——是他昨晚特意缠的,怕路上散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右手攥着个黑色布袋,布袋是帆布的,边缘有点磨白了,指尖都捏得发白,手心沁出的细汗把布袋的边缘都浸湿了点,摸起来潮乎乎的。
纸箱里装的是航天级隔音棉,昨晚他特意翻了厂家给的参数表。
每立方厘米有3200个蜂窝结构,能吸掉80%的外界噪音,陈总说这个铺在秦翡的工作台周围,能挡住施工的余响,让她做零件时手更稳,不会被噪音晃得手抖。
布袋里是副降噪耳机,按陈总要求,经过78次声学调校。
专门过滤1500-4000hz的高频噪音——就是秦翡上次说“像指甲刮玻璃”的那种尖声音,他还特意试了试,戴上后连楼下的汽车鸣笛声都听不清了,只能听见模糊的“嗡嗡”声。
这些参数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像一组停不下来的齿轮。
越想越紧张,怕自己说不清楚参数,让秦翡不放心;又怕说太专业,秦翡听不懂,反而更紧张,手心的汗越渗越多。
“小陈啊,你可算来了!”社区王主任从单元楼里走出来。
他手里拎着个搪瓷保温杯,杯身上印着“社区服务”四个红字,字有点掉漆了,看着用了好几年。
杯口还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茉莉花茶香,飘到小陈鼻子里,稍微缓解了点他的紧张。
“这孩子昨儿闹腾了一宿,我凌晨起夜时,还看见她家灯亮着。”王主任走到小陈身边,声音放得很轻,怕吵到楼上的人。
“后来早上碰到她,才知道她把家里所有带棱角的零件都放进泡沫盒,还盖了她那条旧毛线围巾,说‘外面太吵,怕零件震松了,以后用不了’。”
王主任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小陈,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呼出的热气都飘到小陈耳边了,带着点茶香:“你一会儿说话可得轻点,别太大声——她对声音特别敏感,连电梯的‘叮’声都觉得刺耳,昨天愣是爬了五层楼上来的,到家时气喘得都快说不出话了,脸色还发白。”
小陈刚点头应下,单元楼的门就开了条缝。
秦翡只露出一只眼睛,眼睛红红的,像是没睡好,耳后别着枚锡纸耳塞——是用旧奶粉罐的锡纸折的,边缘被她用砂纸磨得很平,怕扎到耳朵,看着很精致。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小陈手里的纸箱,像受惊的麻雀似的,瞬间缩了回去。
门又关小了点,只留了一条能看见人的缝,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警惕,怕生人的样子:“...你手里的东西,打开的时候会发出扎耳朵的声音吗?比如‘咔嗒’声,或者‘嗡嗡’声?”
“绝对不会!”小陈赶紧把黑色布袋打开,动作慢得像怕吓着她,手指轻轻捏着布袋边缘,一点一点掀开。
拿出里面的降噪耳机——耳机是哑光灰色的,没有一点反光,不会晃眼,耳塞是液态硅胶做的,圆滚滚的像小汤圆,他特意捏了捏,软乎乎的,捏下去还能弹回来。
“您看这个开机提示音,是陈总特意让我调的,特别软,不扎耳朵。”他按下电源键,动作很轻,生怕按重了发出大声音。
一段17khz的高频声波轻轻响起来——在普通人听来,只是轻微的“嗡”声,秦翡却眨了眨眼,眼睛亮了点,手指轻轻抬起来,像要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又有点不敢。
“像...像融化的蜂蜜滴在雪地上,软乎乎的,听着不疼。”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耳机边缘。
硅胶的凉意传到指尖,她又飞快缩了缩手,像被凉到了,眼里带着点好奇,还有点放心:“陈总之前说的‘不尖的声音’,是不是就是这样?没有刺刺的感觉,听着舒服,不会让人耳朵疼。”
“对,就是这样!”小陈松了口气,肩膀都放松了点,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
钢笔是黑色的,笔帽上有个小小的logo,是陈总送他的,他平时很爱惜,只用它记重要的事。
想在备忘录上记点秦翡的反馈——陈总特意交代过,要把秦翡的感受都记下来,后续调整耳机参数更方便。
可钢笔刚碰到纸,发出“唰”的一声轻响,秦翡就歪了歪头。
发梢扫过锁骨处的蝴蝶骨,动作很轻,声音也轻轻的,像在说件平常事,没什么压力:“张奶奶上次抱我转圈圈,她的毛衣针从来没勾到过我的头发,抱着暖暖的,胳膊也有劲儿,不会晃,特别稳。”
这话让小陈愣了下,手里的钢笔停在纸上,没敢再写。
他本来想跟秦翡聊轮椅框架的硬度参数,比如“hb280硬度值”“抗压强度能扛住150公斤”,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专业术语秦翡肯定听不懂,说不定还会觉得“太复杂,记不住”,反而更紧张。
他赶紧把钢笔放下,插进西装口袋里,换了个接地气的说法,尽量用秦翡能理解的比喻:“那轮椅框架的硬度,就按张奶奶抱您时的感觉来做,行吗?不会太硬硌着您的手,也不会太软没支撑力——就像...就像张奶奶抱您时,她手臂的感觉,暖暖的、有劲儿,还稳当,不会晃。”
“像晒过太阳的蚕丝被,裹着很舒服,还能托住我,不会往下塌。”秦翡的目光越过小陈,落在楼道尽头的消防栓上。
消防栓是红色的,颜色很鲜艳,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好像怕那颜色晃眼,影响心情:“但张奶奶能轻松抱起我,我记得我的体重是...”
“45公斤!”小陈没多想,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怕自己说太快,语气太硬,让秦翡不舒服。
刚想说“所以轮椅框架的承重得至少100公斤,才能保证您和张奶奶用着安全”,话没说完,就看见秦翡的身体突然紧绷,手也死死攥紧了衣角,眼里带着点不安,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他在说自己重。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陈慌了,赶紧摸出手机,手指都有点抖,好几次没摸到手机,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终于摸到手机,点开陈砚舟发过来的图片,递到秦翡面前,屏幕朝着秦翡,怕她看不清:“您看这个,这是轮椅框架的承重模拟图,是陈总让设计部手绘的,没有硬邦邦的数字,不扎眼。”
屏幕上,两个卡通小人正坐在轮椅上笑,小人画得圆滚滚的,很可爱,没有一点攻击性。
轮椅旁边飘着个绿色的气泡,里面写着“能抱得起两个秦翡,特别安全”,不是生硬的“≥100kg”,看着很亲切。
秦翡盯着图片看了几秒,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攥着衣角的手也松了点,手指轻轻碰了下自己的衣角,眼里的不安也淡了,嘴角还微微弯了下:“这个小人好可爱,轮椅也看着很稳。”
“那轮椅框架要灰色哑光面,不能有反光。”她指着小陈手机屏幕上的卡通轮椅,语气很认真,还伸手比划了下反光的样子,“上次阳光照在我桌上的金属片上,反射的光特别晃眼,我做传感器时都看不准引脚了,怕焊错,把零件弄坏。”
她忽然看向小陈的领带夹——那是枚银色的金属夹,边缘被打磨得很圆,没有一点棱角,是陈总送他的入职礼物,他戴了两年。
“这个...能借我吗?”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请求的语气,“我想给桌上的小零件做个小摇篮,把它们放在里面,就不怕外面再晃,零件不会滚走了,也不会被碰坏。”
小陈赶紧把领带夹取下来,递到秦翡手里。
手指碰到秦翡的指尖,她的指尖有点凉,还带着点砂纸磨过的粗糙感——肯定是平时做零件磨的,他没敢多碰,赶紧松开手:“您拿着用,不用急着还,我还有别的。”
秦翡接过领带夹,指尖轻轻摸了摸边缘,确认没棱角,不会扎到零件。
嘴角弯了下,眼里有了点笑意,比刚才放松多了:“谢谢,这样零件们就能躺在里面,不怕外面再吵、再晃了,它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小陈离开时,门内传来细碎的“叮当”声。
是秦翡在轻轻摆放零件,动作很轻,怕零件碰撞时发出声音,也怕碰坏了,每一个零件都放得很小心。
他刚走到单元楼门口,手机就震了下,是陈砚舟发来的消息,说得很细致,连细节都考虑到了:“跟秦小姐说,轮椅框架用的是航空级钛合金,表面做了微弧氧化处理,粗糙度Ra≤0.8μm,没有反光也不会硌手,很安全。”
“另外,下次送东西别放保安亭,我让物业在负一层设了个恒温储存柜,密码是秦小姐的生日,里面放了除湿袋,零件不会受潮,也不会被外面的噪音吵到,她随时能去拿,不用等别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