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刚刚将那一叠沾着屈辱的钞票塞给医生,换来几瓶昂贵的进口药和一张简陋的住院床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堵在了诊所狭窄的门口。
光线被遮挡,诊所内瞬间暗了下来。
是玄狼。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眼神凶戾得像一头随时准备捕猎的狼。
他的出现,自带一种低气压,连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味都仿佛凝固了。
诊所里唯一的医生和护士吓得缩在柜台后面,大气不敢出,假装自己是背景板。
沈清秋的心猛地一沉,刚刚稍微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他怎么来了?
是汤泽天反悔了?
还是觉得给的钱太多,要来收回?
玄狼的目光直接越过瑟瑟发抖的医护人员,精准地锁定在沈清秋身上。
他迈开步子,军靴踩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清秋的心跳上。
他走到沈清秋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硝烟和冷冽金属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值。
沈清秋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龙神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玄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在念一段冰冷的代码。
沈清秋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会听到什么?
更残忍的羞辱?
还是最终的判决?
玄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复述,确保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凿进她的脑海里:
“龙神说,你的命,现在归他管。他让你活着,不是怜悯,更不是原谅。”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他是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着沈家是怎么一点一点,彻底烂透、消失的。”
“看着你们当初像踩蚂蚁一样看不起的人,是怎么站在你们沈家祖坟上蹦迪,一步步登上你们永远只能仰望的云端。”
“……”沈清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比在皇朝会所被逼酒、被扔钱时,更加刺骨冰寒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
这不是救赎!
这是判决!
是比死亡更残忍的酷刑!
汤泽天不要她死,他要她活着,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亲眼见证自己家族和她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被彻底碾碎成渣!
见证她曾经鄙视的“废物”,如何成为她永生无法企及的神明!
诛心!
这才是最极致的诛心!
玄狼很满意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继续传达着那如同来自地狱的指令:
“好好活着!用龙神‘赏’给你的钱,吊着你这条命。活着感受每一天的悔恨,活着品尝每一刻的卑微。”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恶魔般的蛊惑:
“想想看,当你每天为了几块钱挣扎,当你母亲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时候,龙神可能正和楚秋儿小姐在巴黎喂鸽子,或者在私人岛屿上晒着太阳,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大家族的生死,这种对比,是不是很有趣?”
沈清秋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狠……
太狠了……
汤泽天这是要把她的灵魂都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玄狼说完,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段诛心之言只是例行公事。
他最后扫了一眼屏风后王桂兰病床的方向,那里传来断续的呻吟和咒骂“汤泽天……你不得好死……”。
玄狼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至于那个老东西……龙神说,她吵到他耳朵了。如果她再敢胡言乱语,下次来的,就不是药,而是让她永远闭嘴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诊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带来绝望的黑色旋风。
诊所内的低气压随着他的离开骤然消失。
医生和护士这才敢探出头,看着面无血色、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沈清秋,眼神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畏惧和远离,跟龙神扯上关系的人,他们惹不起。
沈清秋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玄狼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
“活着……看着……”
“永远仰望……”
“好好感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切割。
原来,她连痛苦和悔恨的资格,都被规定了形式。
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一场盛大复仇的活体背景板。
屏风后,王桂兰似乎听到了动静,又开始用虚弱的声音咒骂: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天杀的家伙又来了?”
“沈清秋!你是不是又去招惹他了?你这个扫把星!你是想害死我啊!”
沈清秋听着母亲熟悉的咒骂,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又无比悲凉。
她们母女,一个身体濒死,一个灵魂被囚禁。
而那个掌控她们命运的男人,甚至连亲自下达判决都觉得浪费时间。
这,就是她们招惹龙神的下场。
玄狼的警告,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地狱的开始。
沈清秋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诊所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将带着悔恨的苦涩。
而她,连结束这痛苦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之后,沈清秋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麻木地穿梭在诊所和那个破败的“家”之间,用汤泽天“赏”的那叠屈辱的钞票,维系着母亲王桂兰苟延残喘的生命,也维系着自己作为“活体警示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