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温玉髓散发的柔和光晕,此刻也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一滴海水里的哀伤。北海龙后,这位以雍容与坚韧着称的北海女主人,此刻再也维持不住那高贵的仪态。她扑倒在冰冷的玉榻旁,纤长冰凉的手指颤抖着,却不敢真地去触碰儿子胸口那片狰狞的裂痕。泪水早已流干,那双曾似北海最深邃冰蓝、此时却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不断逸散的浅金光点,以及在其中疯狂蠕动、吞噬光明的漆黑魔煞。
“烁儿……我的烁儿……” 破碎的呢喃,如同濒死的鱼儿吐出的气泡,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周身的气息却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翻腾紊乱。一股庞大而精纯、带着无尽慈爱与悲恸的冰蓝色光华,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升腾而起!那光华纯净温润,蕴含着北海龙后苦修万载、孕育生命的本源之力!
“漓儿!你要做什么!”北海龙王敖顺的声音如同沉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一直在竭力维持着龙力的稳定输出,试图延缓魔煞的侵蚀速度,此刻却猛地看到妻子周身本源之光狂涌!
龙后对他的吼声置若罔闻。她的眼中只剩下儿子那不断黯淡的生命之火!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绞碎了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抬起手,掌心对准敖烁胸膛那片心鳞裂痕!“把我的命拿去!填你的伤!烁儿!活下去!!”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深处迸发!那积蓄在她掌心、凝聚了她全部生命本源与神魂力量的冰蓝光华,如同决堤的星河,带着一种焚尽自身、玉石俱焚的绝望意志,轰然冲向敖烁那片濒临破碎的心鳞!光芒所过之处,海水无声蒸发,空间都为之扭曲!她是北海龙后,此刻却像一个不惜点燃自身也要温暖烛火的绝望母亲!
“漓儿!住手!!!”敖顺目眦欲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妻子这一击意味着什么!那不是救治,是彻底的牺牲!是献祭自身所有生机去填补一个注定会被魔煞吞噬的无底洞!千钧一发之际,他爆发出远超极限的速度!
敖顺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了妻子那道自杀式的本源洪流与儿子之间!他并未硬撼那股冲向儿子的力量——那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化作了一个动作……双臂猛地张开,如同拥抱整个北海的重量,然后不顾一切地回身,将那个决绝冲向毁灭的身影,死死地、紧紧地锁入自己宽厚而颤抖的怀抱!
“放开我!!敖顺!放开我!!” 龙后在丈夫怀中疯狂地挣扎、捶打,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声音嘶哑破碎,“把命给他!把我的命给他!救他!只要能救烁儿!把我的命拿去!元神拿去!什么都拿去!!” 她周身的光芒在剧烈挣扎中明灭不定,如同即将崩溃的星辰。
“漓儿!冷静!看着我!看着我!” 敖顺的声音低沉如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他收紧双臂,几乎要将妻子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绝望的身躯。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妻子被泪水濡湿的鬓角,滚烫的龙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滴落在龙后冰凉的额发上。
“你的命填进去,除了让烁儿多背负一份至亲陨落的痛,让这该死的魔煞多吞噬一份养分,还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同重锤,敲打在龙后疯狂的边缘,“你是要他死前……再为你心碎一次吗?!”最后一句,如同最冰冷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龙后所有的疯狂!她的挣扎骤然停止。
身体瞬间僵直,然后在敖顺怀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最无助的落叶。所有的嘶喊、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间被抽空。那双布满血丝的冰蓝眼眸,瞳孔深处疯狂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灭顶的恐惧。敖顺的话,让她看清了那令人绝望的真相。她的自我毁灭,非但救不了儿子,反而会成为压垮他最后的一根稻草!甚至……会成为加速儿子死亡的帮凶!
“顺……” 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惊恐的字眼,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抓住丈夫的龙袍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白扭曲,仿佛那是支撑她不会坠入深渊的唯一浮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烁儿……烁儿他……” 她仰起脸,泪水终于再次汹涌而出,不再是绝望的疯狂,而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助,“如果他……如果他真的……救不回来……” 后面那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刀片,死死卡在她的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巨大的恐慌就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敖顺紧紧抱着怀中颤抖得如同惊弓之鸟的妻子,感受到她终于从自我毁灭的悬崖边被拉了回来,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深沉的痛楚。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妻子冰凉的额发上,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坚韧都传递给她,为她隔绝那足以压垮一切的绝望风暴。
“不会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慰力量,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也说服怀中濒临崩溃的爱人,“烁儿是四海最强的龙子……他……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咽下喉头的哽咽,声音更加坚决,“就算……就算天道不仁……”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钢铁般的重量,“漓儿,我也在这里。天塌下来,也有我敖顺,为你,为我们烁儿,顶着!”
他的怀抱,是隔绝绝望的最后堡垒。他的话语,是支撑她不会彻底坍塌的脊梁。纵然前路是永恒的黑暗与丧子之痛,他也要让自己成为妻子最温柔、也最坚硬的盾牌。寝殿内,只剩下龙后压抑到极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龙王沉重而坚定的心跳,如同绝望深渊中最后擂响的战鼓。温玉髓的光芒映照着龙君龙袍上那缕刺目的金痕,以及龙后死死攥住夫君衣襟、指节惨白的手。那片布满裂痕的心鳞,依旧在无声地流淌着浅金的光点,如同不断滑落的泪滴,坠向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