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沉稳的手适时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那碗药。敖烁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床沿,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按在颜润城未受伤的肩头,阻止了他乱动:“别逞强。”他语气低沉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感:“躺好,我帮你。”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啧,老大夫这手艺……苦得能把死人也呛活过来……”他一边抱怨,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瞟向几步之外的林芷蓉。她已悄然退后了两步,不再是视线最近处的那个人。“能活着抱怨苦味,已是造化了。”敖烁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喟叹,手上喂药的动作却依旧平稳。
钥匙再次送到唇边。“若非芷蓉一路上耗损灵力以林家秘传的‘凝魂渡厄’针法强行锁住你溃散的生机。”他的目光重又落回颜润城脸上,带着不言而喻的郑重,“你此刻,怕是已在奈何桥边排队了。”他又舀起一勺药汁,“这药里的千年龙涎髓,是我从北海带来的,专为稳固你受损本源。”
颜润城配合地吞下药汁,苦涩的味道让他龇牙咧嘴,眼神却亮了些,越过敖烁的肩膀,望向林芷蓉,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辛苦芷蓉了,辛苦大家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他想说什么豪言壮语,比如“罩着你们”,可话到嘴边却换成了:“……下次我机灵点,尽量不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
敖烁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底是无奈的笑意:“你只需安心养伤便是。”他放下空碗,手指不着痕迹地在颜润城腕脉上轻轻一搭,一缕极其精纯温和、带着深海寒意的龙元之力无声无息地探入,如同最熨帖的暖流,悄然梳理着他体内依旧紊乱的气息。颜润城只觉得胸口那火辣辣的闷痛顿时缓解大半,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蔓延开来。
“虬龙残留之力在你体内还需慢慢炼化融合,万不可再妄动真气,尤其是那‘三剑同出’的杀招。”敖烁收回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否则,前功尽弃。”知道啦,唠叨龙……”颜润城舒服地喟叹一声,眼皮又开始打架,嘴上却不忘贫嘴。
“好了,润城需要静养,”敖烁站起身,声音沉稳地压下房间里的低语,“大家都散了吧,让他好好休息。”
长廊幽深,午后疏淡的光线透过高窗洒落,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方块,玄玥停在了这僻静无人之处。她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颤动的阴影。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至少这次他的目光没有在林芷蓉身上。
此时那枚紧贴着锁骨肌肤的水晶吊坠,骤然变得滚烫!仿佛里面囚禁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看啊…美丽的九尾狐…多么可怜…多么不公平…”玄玥的身体骤然绷紧:“你胡说些什么?”声音却并没有有消失,紫色的蝴蝶已经悄然飞出。“我有说错吗?你渴望的那份温柔宁可给一个男人,也不会在你身上多做停留!”
“你胡说!”良知在进行的最后的反抗,她受伤时敖烁的关切是真的,为她疗伤的专注……“别自欺欺人了。”妒忌之蝶的声音如穿脑魔音,不放过她心中的一丝嫌隙。“那个林家的小丫头…什么都不用做…就理所当然地…站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甚至…可以对他‘下次别这样’地说教…多么傲慢的高高在上啊…她配吗?”
“住口!”妒忌之蝶的声音如同一把淬毒的软刀,精准地剐蹭着玄玥心底那道最深、最隐蔽的伤口。“承认吧……玄玥!”蛊惑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轻柔,如同情人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寒意:“你以为的好,不过是高高在的龙子施舍的一点点怜悯而已!”
“不……不是的”玄玥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何曾走进过他的心?醒醒吧,你只不过是他的宠物而已。”宠物?玄玥第一次听到这么可怕的字眼。
“玄玥!”妒忌之蝶的话语被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它迅速藏回水晶吊坠。一闪即逝的魔气,让敖烁微微邹眉。玄玥转过身已换上惯常妩媚的笑意,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不回房间去!”敖烁的语气中带着纯纯的善意。“你受伤初愈又为润城耗损妖力,该多休息才是。”玄玥的心微微笼起一丝暖意,原来他都知道。可是……她抬眸对上敖烁的目光,又避开了。此时敖烁眼中的诚挚到她眼里不知还剩几分。“你怎么了!”敖烁察觉到她的异常。
“没什么,你说得对,我得回房好好休息一下了。”避开他探寻的目光,保持着九尾狐妖娆的优雅地走进自己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片刻又轻轻打开了一道缝,窥视着那道看她平安回房才放心转身离去的背影,真的只是宠物吗?“敖……”声音梗在喉头,手徒然地伸向他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青阳城高耸的城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巨兽蛰伏。敖烁、林芷蓉、玄玥三人立于城门前,气氛凝重。辛夷化作一缕青烟回到了熙娆手里油纸伞中,林轩抱着他那杆赤焰枪,小脸绷得紧紧的,熙娆则拉着他的胳膊,试图安慰这个因不能参战而暴躁不已的小火球。
“城内安危,便托付给你们了。”敖烁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目光扫过林轩、熙娆和那把看似普通的纸伞,“务必小心魔族的调虎离山之计。”林芷蓉颔首,指尖拂过腰间的凤鸣剑鞘,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速去速回。”
玄玥抱臂而立,眸光流转间瞥了一眼敖烁沉静的侧脸,红唇微抿,没有说话,只在指尖缠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紫色妖力。
三人不再耽搁,化作流光,朝着情报中魔族左右法使秘密炼制“噬魂阴魔”的据点疾驰而去。那是一片位于荒僻群山深处的死寂山谷,终年笼罩着不祥的灰黑色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