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立于谕天城之巅,目光穿透虚空,锁定了那冥冥中、隔绝生死的屏障。他摊开掌心,那枚莹白温润、却承载了无尽悲欢的“星河泪”吊坠静静躺着。他深深看了一眼,眼中再无犹豫与彷徨,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五指,缓缓合拢。
咔嚓——
一声清脆而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并不响亮,却仿佛敲碎了某种亘古的禁锢。吊坠在他掌心化为齑粉,点点莹白光屑,如同挣脱束缚的星魂,飘洒向昏暗的天空。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莹白光屑并未消散,反而在虚空中彼此牵引、交织,勾勒出一道边缘流淌着黑白二气、内部深邃如万古长夜、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生死轮回气息的巨大门户!门户之后,隐约可见一条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灰雾缭绕的昏黄长河虚影,以及河中无数沉浮挣扎、无声哀嚎的透明魂影**!
九幽之门!生死交界!
“开!”凌谕低喝一声,周身生死界域轰然扩张,黑白二气如同两条怒龙,缠绕着他的身躯。他一步迈出,身影便毫无阻碍地融入了那道诡异而恐怖的门户之中!
嗡——!
门户剧烈震颤了一下,随即如同幻影般,悄然消散。夜空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唯有下方仰望着这一幕的墨渊、林清瑶、小禾等人,心脏却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他们知道,凌谕……已经踏上了那条……十死无生的不归路!
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凌谕只觉得周身一沉,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沉重压力,如同亿万座太古神山,轰然压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灰黑色死气,冰冷、粘稠,不断侵蚀着生机。脚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由苍白骨粉与灰烬铺就的荒原,天空是永恒的昏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尽的死寂**。
放眼望去,无数道身形模糊透明、眼神空洞麻木的魂影,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在荒原上飘荡着。它们没有血色,没有生气,只剩下最纯粹的死亡气息。当凌谕这尊携带着磅礴生机与圣威的“生者”闯入时,就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嗡——!”
刹那间!方圆万里内所有的亡魂,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齐刷刷地将空洞的目光转向了凌谕!那目光中,没有恶意,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对“生”的极致渴望与想要脱离这片死地的……疯狂执念!
“带……我……出去……”
“活……着……我要……活着……”
“救……救我……”
无数道微弱却汇聚成滔天洪流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疯狂地刺向凌谕的识海!无数魂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嘶吼着、挣扎着,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向凌谕涌来!想要抓住他,依附他,借他之力……重返阳间!
凌谕眉头微蹙。这些亡魂本身并无太大威胁,但数量实在太多,汇聚起来的死气怨念,足以侵蚀圣魂!而且,他能感觉到,在这冥界深处,有更恐怖的存在,正被这里的动静所惊动!
“聒噪。”他冷哼一声,并未出手攻击这些可怜的亡魂。周身生死界域微微一震,黑白二气流转加速,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屏障。那些涌来的亡魂,一旦触碰到这层屏障,便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发出滋滋的轻响,魂体被那生死平衡之力瞬间荡开、净化,却又不至于魂飞魄散,只是暂时失去了靠近的能力。
他置之不理,目光如同最锐利的灯塔,穿透重重灰雾与无尽的魂影,牢牢锁定了一个方向!那是……通过生死境感应,以及与妍小妤残魂那丝微弱联系所指引的……她的所在!
凌谕一步踏出!脚下的骨粉荒原,无声地塌陷下去一个深深的脚印。每前进一步,周身的压力便倍增!那不仅仅是亡魂的怨念,更是……整个九幽冥界的天地法则对“生者”的排斥与压制**!
这里的死气能量,精纯而霸道,远超外界!它们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凌谕的圣躯与圣魂,试图将他同化,拉入这永恒的死亡国度!若非他初步掌控了生死之力,以生死界域巧妙化解、平衡这股极致的死气,恐怕在踏入此界的瞬间,便已如同落入沸水的雪花,圣躯崩解,圣魂沉沦了!
即便如此,前行也极其艰难!越往冥界深处,死气浓度越高,法则压制越强!凌谕感觉自己仿佛在逆着一条滔天死气形成的瀑布向上攀登!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圣魂如同被亿万根冰锥不断穿刺!呼吸变得无比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了无数刀片**!
噗——!
在不知前行了多久、跨越了多么遥远的距离后,凌谕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圣血!鲜血洒在苍白的骨粉上,瞬间被死气侵蚀,化为乌有!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脚下的荒原,嘴角不断有金色的血液溢出!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背负着整个星河的重量!脚下都会留下一个浸染着金血的、触目惊心的脚印!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昏沉。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
但他没有停下!眼神依旧坚定如铁!凭借着对妍小妤那刻骨铭心的执念,凭借着初成生死境带来的那一线生机,他……一步一步,顽强地向着感应的方向……挪动!
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小妤……还在等着他!
终于……在视线几乎被黑暗吞噬、圣魂摇曳欲熄的极限时刻……
前方灰雾的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青绿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粒萤火,温暖而坚定!驱散了周遭部分令人窒息的死气**!
凌谕心脏猛地一跳!用尽最后力气,催动生死界域,猛地向前冲出了数百丈!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干净” 的区域出现在面前。这里没有密集的亡魂,死气也淡薄了许多。而在区域中心,一道身着素白长裙、冰蓝色长发披散的纤细身影,正背对着他,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
正是……妍小妤!
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却坚韧无比的青绿色光罩!光罩之上,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青莲虚影,缓缓旋转着,散发出精纯而充满生机的净化之力,将周围侵袭而来的死气,牢牢隔绝在外**!
那是……凌谕当年在混沌青莲界域内,亲手为她炼制的……青莲护身符!没想到……在此刻,竟然还能庇护着她,让她在这九幽死界中,保持着一丝……清醒与理智!没有像其他亡魂那样,彻底化为行尸走肉!
似乎是感应到了凌谕的到来,又或许是护身符与凌谕本源的共鸣,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当那张刻骨铭心、绝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再次清晰地映入凌谕眼帘时……
凌谕浑身剧震!呼吸瞬间停滞!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妍小妤那双原本应如万年玄冰般空洞死寂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却因为青莲护身符的滋养与凌谕这尊“生者”的突然闯入,泛起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却真实的……波澜!
她看着眼前这个黑袍破碎、白发染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却依旧顽强站立着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无尽痛苦、思念、以及……失而复得的狂喜**的复杂情感……
妍小妤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双重新焕发出一丝神采的眼眸,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她内心的……巨大震动与……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真的来了!
为了她……闯入了这……十死无生的……九幽冥界!
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凌谕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心疼神色,看着那在青莲光罩庇护下、依旧保持着一丝灵智的挚爱,心中那积压了万载的悲痛、绝望、与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带着血丝的……呼唤:
“小……妤……”
我……来……接你……回家了……
最后几个字,他未能说出口。因为极致的伤势与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但他强行稳住了身形,目光却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那张魂牵梦绕的脸上,仿佛要将她……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重逢,在这死者的国度。
希望,在这绝望的深渊,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