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载玄冰原边缘,一处临时开辟的简陋冰窟内。篝火摇曳,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悲伤。
雷烈、苏婉、冷月、韩小飞、石坚、石毅六人,围坐在火堆旁,个个带伤,气息萎靡。苏婉和韩小飞伤势最重,虽被凌谕临走前打入的生命本源稳住了性命,但依旧虚弱不堪,需要他人搀扶。冰窟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呼啸的风声。
六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中心刻有一朵青莲印记的令牌——谕天令。
令牌散发着淡淡的、却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压,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块令牌,而是一方世界的承诺与……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良久,雷烈猛地一拳砸在冰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沉寂。他虎目含泪,声音沙哑哽咽:“林羽……不,是凌谕前辈……他……他骗得我们好苦啊!”
韩小飞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声音带着哭腔:“可是……雷大哥……如果没有他最后出现……我们……我们都死了……小飞……小飞差点就……”
他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挡在众人面前被一巴掌抽飞的绝望,想起苏婉姐为林羽挡下致命一击的惨烈,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冷月默默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剑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石坚石毅两兄弟低着头,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而苏婉,则是最沉默的一个。她靠在冰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她的后背依旧传来阵阵剧痛,那是替林羽挡下那一击留下的创伤,但此刻,心口的疼痛,远比身体的伤痛更加剧烈。
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林羽(凌谕)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回放着凌谕本体出现时那冰冷而强大的身影,回放着……林羽平日里对她不经意的关怀、并肩作战时的默契、以及她深藏心底、却从未有机会说出口的……情愫。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关键时刻却无比可靠的少年,那个她以为可以一直并肩同行、甚至……憧憬着未来的伙伴,原来……只是一具分身?一个注定要消失的存在?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她不是怪他隐瞒,而是……心痛于那份刚刚萌芽、却注定无果的情感,以及……对“林羽”即将消失的恐惧与不舍。
“他……还会回来吗?”苏婉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仿佛随时会破碎。
这个问题,让冰窟内再次陷入沉默。回来?以何种身份?是那个与他们嬉笑怒骂的“林羽”,还是那个冷漠强大、如同神只般的“凌谕”?
雷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手中的谕天令上,眼神逐渐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不管他是林羽还是凌谕!”雷烈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他救了我们!他给了我们这块令牌!这就是希望!”
他猛地站起身,将谕天令高高举起,令牌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坚定的光芒。
“我雷烈在此立誓!定要刻苦修行,早日达到化神巅峰!手持此令,跨越星海,去那谕天城,找到他!”他的声音在冰窟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哪怕……只能远远看到他的背影!哪怕……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林羽’!我也要亲口告诉他,我们……没有给他丢脸!我们‘问道七子’……一个都不会少!”
这番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韩小飞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用力点头:“对!雷大哥说得对!我要变强!我要去找林羽哥……不,是凌谕前辈!我要亲口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冷月停下了擦拭长剑的动作,清冷的眸子看向雷烈,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份决然已不言而喻。
石坚石毅两兄弟对视一眼,同时重重捶了一下胸口,发出沉闷的誓言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依旧默默流泪的苏婉身上。
苏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手中那块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气息的令牌。她想起了林羽(凌谕)最后答应照顾他们时,那看似冰冷实则隐含着一丝温和的眼神,想起了他离去时那句“若初心未改,或可再见”的话语……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在她空洞的眼眸深处,悄然点亮。
她紧紧握住谕天令,仿佛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念:
“我会去……我一定会去……化神巅峰……谕天城……”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对自己发誓,“不管你是谁……是林羽……还是凌谕……我都要……亲眼看到你……”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蝇,却蕴含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如海的情感。那不仅仅是友情,更夹杂着少女初开的情窦、对守护者的仰慕、以及一份……不甘心就此别离的倔强。
六道目光,六块令牌,六颗因劫难而更加紧密、因真相而更加坚定的心。在此刻,立下了跨越星海的誓言。凌谕或许不会知道,他随手留下的令牌,会成为这六个年轻人未来道路上,最强大的动力与……最深的羁绊。
与此同时,寂灭荒原,黑曜石峰顶。
凌谕本体与分身林羽,相对盘坐,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峰顶周围,混沌之气缭绕,法则符文隐现,形成一个玄奥的力场,将外界彻底隔绝。
林羽(分身)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已然稳固下来,不再虚浮波动。化神初期的境界彻底夯实,元神凝实,与天地灵气的感应变得无比清晰。但凌谕并未急于让他融合,而是引导他继续深入感悟,去触摸化神境更深层次的奥秘——意境的凝聚!
修行之路,境界是基础,力量是根本,而意境,则是决定未来道途能走多远的灵魂!如同画龙点睛,意境一成,神通威力倍增,道途豁然开朗!
凌谕本体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引导仪,将自身对万道、对混沌、对律法的种种感悟,化作最本源的道韵,丝丝缕缕地渡入林羽的识海,却不直接给予答案,而是引导他去思考、去碰撞、去……创造属于他自己的意境!
林羽沉浸在深层次的悟道之中。他回顾着作为“林羽”的一生:从懵懂山村少年,到踏入仙途;从与伙伴们并肩作战的热血,到生死关头的抉择;从对力量的渴望,到对友情的珍视;从苏婉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时的悲痛与震撼,到立誓要变强守护一切的决心……
种种情感,种种经历,与凌谕本体渡来的浩瀚道韵相互交织、碰撞、融合!
渐渐地,在林羽的识海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光芒开始凝聚。那光芒,并非任何一种具体的属性,它蕴含着守护的坚定、一往无前的锋芒、斩断枷锁的决绝、以及……对纯粹与自由的向往!
这意境,与他所修功法无关,与凌谕本体的力量属性也截然不同!它是独属于“林羽”这个存在,基于其独特人生经历与情感共鸣,所诞生出的……独一无二的意境雏形!
嗡——!
当这意境雏形彻底成型的刹那,林羽周身的气息猛然一变!一股凌厉无匹、却又带着几分缥缈出尘的剑意,冲天而起!这剑意,并非实质,却仿佛能斩断虚妄,直指本心!他紧闭的双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柄无形之剑,剑身澄澈,映照万物,剑锋所指,心念所至!
也就在这一瞬间——
一直静立一旁,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烬,提着青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他那双万年不变的青蓝色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讶异之色,目光穿透层层空间,落在了林羽(分身)身上,仿佛在看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物。
他低声自语,声音清冷空灵,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剑仙……意境?”
“想不到……千万载岁月,诸天万界,法则更迭,神魔辈出,真正触摸到‘剑仙’门槛的……除了上古纪元那位惊才绝艳、最终却……唉……”
“竟然会在一具……即将回归本体的化凡分身身上……再现其雏形?”
“凌谕啊凌谕……你这化凡一问,究竟……问出了怎样的变数?”
烬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再次看向凌谕本体时,眼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期待。
而处于悟道关键处的凌谕本体,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分身体内那股新生的、纯粹而强大的剑仙意境!他冰冷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波澜!
这意境……与他所追求的律法秩序、混沌演化、乃至寂灭余烬之道,都截然不同!它更纯粹,更直接,更侧重于本心与极致的锋芒!
“剑仙……”凌谕心中默念,一丝明悟划过心头,“原来如此……化凡问道,问的不仅是力量融合,更是……道心补全?”
分身林羽身上诞生的这剑仙意境,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自身道途的另一种可能性!
融合,似乎……不再是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一场更深层次的蜕变与升华!
峰顶之上,道韵流转,剑意初成。一场远超预期的化凡收获,正悄然改变着凌谕未来的道途。而远方的六人,也正握着令牌,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追随之路。
命运的轨迹,因这一次化凡,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