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大世界，苍梧星域，曾经的修行圣地“万法天城”，此刻已沦为一片焦土。断壁残垣间，灵气枯竭，法则紊乱，冲天的血腥气与怨念几乎凝成实质，将天空都染成了暗红色。凌谕独立于一座崩塌的万丈巨塔顶端，周身缭绕着尚未散尽的杀戮气息，混合着律法神格之力的威严与混沌青莲的暴戾，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尊从九幽血海中爬出的魔神。
他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有圣人的不灭金身碎裂成块，有界主大能的元神哀嚎着消散，更有无数低阶修士的残魂在血雾中扭曲尖啸。这已是他在苍梧星域屠灭的第七个大型势力。每一次征伐，都让他的力量更加恐怖，也让他的凶名更加令人胆寒。
然而，连日的血腥杀戮，无尽的毁灭与征服，如同最猛烈的毒药，正在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智。起初，他还清晰地记得，这一切都是为了积累资源、寻找复活妍小妤的线索。但不知从何时起，那目标开始变得模糊，杀戮本身，似乎成了目的。看着一个个强大的敌人在自己脚下哀嚎湮灭，感受着力量在鲜血浇灌下疯狂增长，一种掌控生死、践踏规则的病态快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的灵魂。
此刻，他站在尸山血海之巅，俯瞰着自己的“杰作”，眼中原本冰冷的执念，隐隐掺杂进了一丝……狂热与迷失。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毁灭带来的力量充盈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填补内心因失去妍小妤而留下的巨大空洞。
“为了……小妤……”他低声喃喃，像是在提醒自己，但那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
就在这时，下方一片相对完好的废墟中，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一名身穿残破金袍、须发皆张的老者缓缓升起。他气息磅礴，赫然也是一位达到了界主境巅峰、触摸到圣人门槛的绝顶强者！他是这万法天城最后的守护者，也是凌谕此次屠城唯一漏网的、一直潜伏在城心地脉深处疗伤的老祖——金煌圣人！
金煌圣人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看着自己传承万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看着无数门人弟子化为枯骨，老眼之中，爆发出滔天的悲愤与绝望！他死死盯着塔顶的凌谕，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充满了无尽的痛恨与鄙夷：
“凌谕！你这魔头！为了一具早已冰冷的死尸，你竟屠戮苍生，造下如此无边杀孽！你可知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你如此倒行逆施，即便真能逆天改命，复活那人，她若知晓你为她双手沾满血腥，踏着亿万尸骨而行，她可会心安？！她可愿再见你这般模样？！”
“死尸”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尖刺，狠狠扎进了凌谕心中最痛、最不容触碰的禁区！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妍小妤苍白而温柔的容颜，那冰棺中凝固的笑容……与眼前这尸山血海、与他双手淋漓的鲜血，形成了最残酷、最刺眼的对比！
金煌圣人的话，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与自我怀疑！
“闭嘴！！！”
凌谕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眼中那丝迷茫瞬间被狂暴的杀意彻底吞噬！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他不再是为了寻找线索，不再是为了积累资源，此刻，他只想将眼前这个敢亵渎他心中最后圣地的老东西，撕成碎片！
轰——！！！
凌谕身形暴起，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混沌血光，直接撞向了金煌圣人！他没有动用律法神格那近乎规则的审判之力，而是选择了最原始、最狂暴的近身搏杀！仿佛只有用最血腥的方式将对方碾碎，才能宣泄他心中翻腾的暴戾与……那一丝被戳破伪装后的恐慌！
“来得好！老夫今日便与你这魔头同归于尽！”金煌圣人亦是怒发冲冠，燃烧起最后的生命本源，周身金光大盛，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色战神，迎了上去！
刹那间，两位触摸到圣人门槛的绝顶强者，在这片废墟上空，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激战！
拳拳到肉，法则崩灭！
凌谕的拳头，缠绕着混沌之气与暴戾的杀戮意志，每一拳都仿佛能打穿星辰，轰碎虚空！金煌圣人则以精纯无比的庚金法则相抗，金色拳罡锋锐无匹，切割万物！两人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如同星辰爆炸般的恐怖冲击波，将周围本就残破的大地再次犁平，空间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
神通对轰，天地失色！
凌谕张口吐出一道混沌剑罡，剑罡之中万道沉浮，演化生灭，所过之处，法则链条纷纷断裂！金煌圣人则祭出一面古朴的金色宝镜，镜光照射，定住时空，反弹万法！镜光与剑罡交织，湮灭的能量风暴席卷四方，将天空中的血云都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领域碰撞，界主争锋！
凌谕的混沌青莲界域铺展开来，吞噬一切，演化万物终结！金煌圣人的庚金不朽界域则坚不可摧，锋芒毕露，试图以绝对的力量撕裂混沌！两大界域如同两个巨大的磨盘，在空中疯狂碾压、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苍梧星域都能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波动！
这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远比凌谕之前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激烈、凶险！金煌圣人抱着必死之心，燃烧一切，发挥出了远超平常的实力！而凌谕则完全陷入了疯狂，理智被杀戮本能支配，只攻不守，以伤换伤，状若疯魔！
鲜血，不断从两人身上溅出。凌谕的衣袍被金色拳罡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金煌圣人的金身也被混沌之气侵蚀，出现道道裂痕，金光黯淡。两人都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为了小妤！为了小妤！！”凌谕在心中疯狂嘶吼，每一次攻击都倾尽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都通过这场厮杀宣泄出去！
然而，越是厮杀，金煌圣人那句“为了一具死尸”就越是在他脑海中回荡，如同魔咒！他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攻击也越来越没有章法，破绽渐生！
金煌圣人抓住一个机会，一道凝聚了毕生修为的“大寂灭庚金神光”狠狠轰击在凌谕胸口！
噗——！
凌谕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塌陷，气息瞬间萎靡！剧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淹没！
“不行……我不能输……我还要救小妤……我还要……”他挣扎着，试图调动律法神格之力，但那力量却因他心境的剧烈波动而变得紊乱不堪！
眼看金煌圣人携带着最后的毁灭之力，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长枪，朝着他眉心直刺而来！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凌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谕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妍小妤临死前，那带着无悔笑容的容颜，以及那句“此生予你相爱，我亦无悔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情感洪流，混合着他对复活妍小妤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冲垮了所有的疯狂与暴戾，如同火山般从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小妤——！！！”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不再是充满杀意的咆哮，而是蕴含着无尽思念、痛苦与爱意的呼唤！
嗡——！！！
随着这声呐喊，他体内那原本因执念而融合的万道之力、混沌青莲体、律法真印、裁决之光……所有的一切力量，在这一刻，仿佛被这股最纯粹的情感所净化、统合！不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与救赎！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芒，从他体内绽放！那光芒，并非任何一种已知的颜色，它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可能，是生命的赞歌，是希望的具现，是凌谕对妍小妤那份超越生死、超越一切的爱的……极致升华！
光芒凝聚于他的指尖，化作一道看似柔和、却蕴含着开天辟地般伟力的纯粹之光，轻轻点向了那柄毁灭的金色长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凝聚了金煌圣人所有力量、足以弑圣伤神的金色长枪，在接触到纯粹之光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连同后方金煌圣人那惊骇欲绝的身影，也在这光芒的照耀下，一点点化作最本源的光点，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击，净化强敌！
光芒散去，凌谕踉跄落地，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到了极点。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心神与力量。但他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了茫然。
刚才那力量……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迷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长时间杀戮积累的煞气、强行融合力量带来的反噬、以及金煌圣人临死前话语的刺激，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眼中的清明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混乱、更加暴戾的疯狂！
“杀……杀光……所有阻碍……复活小妤……”他低声嘶吼着，周身再次开始凝聚恐怖的毁灭气息，目光猩红地扫向四周，仿佛要将视线内的一切活物都撕碎！他彻底……失控了！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刻——
一道熟悉而温柔的、带着哽咽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清泉，轻轻响彻在他的心间：
“凌谕……停下……”
凌谕疯狂的身影猛地一僵！这声音……是……小妤？！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前方，在那尸山血海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虚幻的、由纯净的冰蓝色星辉凝聚而成的身影。那身影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但那张容颜，那冰蓝色的长发，那温柔中带着悲伤的眼神……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妍小妤！
“小妤……是你吗？”凌谕的声音颤抖着，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狂喜，“你……你回来了？！”
“不……凌谕……”虚幻的妍小妤轻轻摇头，泪水如同星光般从她虚幻的脸颊滑落，“我……只是一缕因你极致的情感共鸣……而短暂显化的……残魂印记……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她飘到凌谕面前，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抚摸着凌谕沾染着血污和泪痕的脸颊，尽管无法真正触碰，但那眼神中的心疼与悲伤，却无比真实。
“凌谕……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她泣不成声，“我看着你……为了我……变成这个样子……双手沾满鲜血……迷失自我……我的心……好痛……比死……还要痛……”
“我不要你为了我……去屠戮众生……我不要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样的你……让我……好陌生……好害怕……”
凌谕呆呆地看着她，听着她带着哭腔的诉说，心脏如同被无数根针狠狠刺穿！他低头，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看向脚下这片由他亲手造就的人间地狱，一股无法形容的悔恨、羞愧与悲伤，瞬间淹没了他！
“是啊……我……我在做什么……”他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自我厌恶，“这样的我……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我……一定……很让你讨厌吧……小妤……”
他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流淌下来。
妍小妤的残魂用力地摇着头，尽管是虚幻的，却努力做出拥抱的姿势，将凌谕的头轻轻靠在自己冰冷的“怀抱”中。
“不……凌谕……我永远不会讨厌你……”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令人心碎的包容，“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痛苦……不想看到你为了我……失去你自己……”
“就这样……看着你平安……看着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凌谕……我就……很幸福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凌谕……答应我……好好活着……不要再……迷失了……”
最后的话语，如同风中叹息，轻轻飘散。
妍小妤的残魂，在凌谕眼前，化作了点点冰蓝色的星辉，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谕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最后的光点，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他跪倒在血泊之中，抱着头，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
这一次，他没有疯狂，只有无尽的悲伤与……清醒过来的、刻骨铭心的痛。
尸山血海，依旧刺眼。但那双曾经被杀戮蒙蔽的眼睛，此刻，却重新映入了……一丝久违的，属于“凌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