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机房的灯突然亮了,人声嗡嗡地响起来。我知道,这事儿没完。追的人马上就要到,我一低头,钻进了排水渠,顺着水流往前爬。雨水从裂缝里往下滴,砸在肩膀上,冷得像铁片贴肉。
我缩在湿墙边,靴子陷进泥水里,手指还在抖。机房门关上了,后面的吵闹被爆炸的余波盖住,可我心里清楚,他们迟早会发现不对劲。U盘贴着胸口藏在内袋,纸条也塞进了战术服最里层。可那行血字一直在我眼前晃——“你来晚了”。
这三个字像钉子,一根根往脑子里凿。不是骂我,也不是怪我,就是冷冷地摆在那里,像判决。孙伟死前用指尖在墙上划下的,歪歪扭扭,手肯定在抖,但那字清清楚楚,像刻进骨头里。他不是在等救兵,他是在等一个答案:为什么我们最后十分钟没赶到?警报响了三十七秒才有人动?调度台说“支援已在路上”,结果我们整整迟了十二分钟?
我咬紧后槽牙,把从墙上撕下的几张纸抽出来。头顶渗水,雨水顺着纸角晕开墨迹,字还是能看。\"Zm-04\"写了三遍,旁边标着“郑→04:15接头”。另一张纸角有行小字:“内线已清,勿连警局Ip”。我盯着那个“郑”字,喉咙发干。这不是代号,是名字,是警号前缀,是监控分区。他们不是随便写的,是故意留的,像在笑我们。
郑铭。刑侦支队副队长,管技术取证组,Zm系列案件的所有原始日志归档备份都归他管。他手上正好就是“Zm-04”这个编号的全部数据。而“04:15”——凌晨四点十五分,是交接时间,也是孙伟心跳停下的时刻。他们把死和交易安排在同一分钟,像是在抽我们脸。
我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刚才用了一次回溯,脑子已经发沉,再用一次,怕撑不住。可线索断在这儿,没时间犹豫。深吸一口气,我集中精神,只回三分钟。
眼前一黑,走廊重新浮现。空气里全是烧焦的金属味和臭氧。两个守卫从楼梯上来,步伐整齐,战术靴踩在金属板上,咔哒、咔哒。一个在门口站了十五秒,转身走了。另一个进了机房,走到孙伟身边,低头看了眼心电仪,波形已经平了,但他还是伸手探了探鼻息,确认人死了。
然后他拔掉了氧气管。
动作干脆,没半点迟疑,甚至有点像仪式。接着他从孙伟衣服里抽出那个微型定位器——我们埋在他体内的信标,能远程监控心跳。他塞进硬盘包,拉上拉链。转身走向控制台,按了几下,屏幕上跳出“Zm-04数据已移交”,确认后拔了线。
画面断了。
我睁开眼,呼吸粗重,冷汗混着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流。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在追踪,也知道孙伟身上有信号。这不是杀人灭口,是清理痕迹。他们拿孙伟当诱饵,等我们进来搅乱现场,再趁乱把真东西转移走。而郑铭……他早就暴露了,只是没人敢动。暗网联盟留着这些证据不爆,是在等——等我们自己把人逼出来。
我捏紧纸条,指节发白。孙伟不是任务失败,他是被牺牲的。从他最后一声心跳发出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不属于他自己了。他是我们安插在内部最后一个活口,手里攥着Zm系列所有被篡改的日志。他知道哪些证据被换了,哪些视频被剪过,哪些证人“意外”死了。正因为他知道太多,所以他必须死。
排水渠尽头有动静,远处传来脚步声,巡逻队开始分组搜了。不能再等。我把纸条快速撕开,只留下写着“郑”和“04:15”的那一块,塞进胸前防水袋。剩下的碎片塞进嘴里,嚼碎,咽下去。纸浆混着雨水滑进喉咙,苦得发涩。不能留,一片纸都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掏出手机,切到离线模式,插上U盘。屏幕亮起,文件结构跳出来。根目录有个加密文件夹,叫“Zm_backup”。打不开,要密钥。但我看了眼元数据——创建时间是48小时前。也就是说,在我们行动前两天,这些东西就已经准备好了。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在等这一天。
里面有几段视频,缩略图模糊,但能看出内容:一个穿警服的人深夜进证物室,背影熟悉;停车场里,郑铭和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说话,对方袖口露出猛虎帮的刺青;还有一次交接,郑铭把硬盘递给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时间是凌晨两点,监控角度刚好拍清了脸。
这些不是证据,是把柄。暗网联盟捏着郑铭的罪证,不拿来威胁,反而把他当棋子用。他们借我们的行动,清除内部障碍。而孙伟,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内线,所以他必须死。
我拔下U盘,连同防水袋一起塞进战术靴的夹层。鞋垫底下有暗格,专门藏东西用的。手机关机,SIm卡抠出来,捏碎,扔进水流。现在不能联系赵勇,也不能叫支援。如果“内线已清”是真的,那警局的通讯系统早被他们控制了。一个电话,所有线索就全废了。
靠在墙边喘了口气。头更疼了,像有铁钉在太阳穴里拧。可不能停。我闭眼,启动“犯罪隐患感知”。这不是回溯,是一种直觉——只要附近有潜在犯罪,胸口就会发闷,像被人按住呼吸。
心悸来了。
不是从机房,也不是排水渠。方向往上,正上方。我睁眼,回想热成像画面——刚才确实有两个人提着箱子上了楼,去了三楼东侧,之后就没下来。那里是废弃档案室,早就断电封门,按理没人去。可他们上去了,还带着设备。
我掏出手机,在离线地图上标了个点,备注:“Zm-04 上层,双人滞留,疑存原始日志”。没再犹豫,把手机也塞进暗格。那儿现在不能去,去了就是送死。线索再重要,也得活着才能查。
低身往前爬,排水渠越来越窄,头顶水泥板压下来,喘气都费劲。水没到大腿,每一步都拖着泥浆。远处枪声稀了,火光也暗了,可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密。他们开始拉网搜,手电光从通风口扫进来,像刀子割黑。
我贴着墙根挪,躲开光。拐过弯,前面岔道——一条通厂区外,另一条往下,像是老地下管网。我选了下面那条。越深的地方,越不容易被发现。
爬了十几米,头顶传来震动。有重物被拖动的声音,接着是金属门“哐”地关上。我停下,屏住呼吸。上面有人在搬东西,节奏很急。他们也在清场。
继续往前,直到尽头。一扇锈死的铁栅栏挡着,后面是厂区外的雨水井。我用液压钳剪断两根栏杆,钻出去,趴在井口边。外面是条小巷,没人。雨小了,风还在刮。
爬上去,贴着墙走。两个街区外有个废弃修车铺,是我们约好的紧急会合点。只要到那儿,就能见到赵勇。
刚迈步,胸口猛地一紧。
心悸又来了,比刚才还狠。
我回头,看向据点方向。三楼,档案室窗口,一道微弱的蓝光闪了一下,灭了。
我站住,没动。
那光……和地下室那台仪器的蓝光,一模一样。
我猛地蹲下,背靠墙,心跳快得要撞出来。那台仪器,是Zm-04的核心——量子同步记录仪。它能实时备份所有接入系统的数据流,包括未加密的通讯、生物日志,甚至操作者的脑波。它从不联网,只靠物理接口传输,每次启动,都会发出那种幽蓝的冷光。
他们不该启动它。它早就该被销毁。
除非……他们在重建数据。
除非……他们正把碎片拼成完整的链。
我忽然明白了:孙伟的死不是终点,是倒计时的开始。他们不是在毁证据,是在造一个更完整的“真相”——一个能掀翻整个系统的真相。而郑铭,只是计划里的一环,一个马上要被丢弃的棋子。
我摸了摸鞋底的U盘,又看了眼手腕上的脉搏监测器——数值稳,但体温在降。失温开始了。我得在身体垮之前赶到修车铺,得把消息送出去。
可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轮胎碾水的声音。
一辆黑色厢式货车缓缓驶过,车窗贴着深色膜,底盘压得低。没开车灯,却在我藏身处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车门无声滑开,一道人影跳下来,穿战术外衣,戴战术手套,腰间别着枪——但枪套空了。
那人蹲下,检查地上的水痕,然后抬头,目光直直扫向我藏身的位置。
我屏住呼吸,手慢慢摸向腿侧的战术刀。
那人站起身,朝我走来。
三步,两步……
就在他快绕过墙角时,远处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司机猛地抬头,那人立刻转身,跳回车里。车门关上,引擎轰鸣,货车加速冲进雨幕,没了影。
我瘫在地上,冷汗浸透后背。那是赵勇的枪声。他故意开的,是为了引开他们,也是在告诉我:他还活着,但处境危险。
撑着墙站起来,继续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肌肉酸,神经绷得快断。脑子里全是回溯的画面——守卫拔氧气管的动作,太冷静,太专业。那不是杀手,是技术人员。他们不在乎孙伟死不死,只关心数据有没有完整转移。
而“郑→04:15接头”,也许根本不是郑铭要去接头,而是有人要在他的办公室留东西。04:15,是系统自动备份的时间点。如果我能进他终端,说不定还能捞到残留缓存。
但前提是,我得活到天亮。
穿过两条小巷,翻过矮墙,终于看见那间废弃修车铺。卷帘门塌了一半,里面黑得看不见底。我绕到后窗,轻轻敲三下,停顿,再敲两下。
屋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枪栓拉开的轻响。
“口令。”赵勇的声音,沙哑,警惕。
“Zm-04,原始日志未毁。”我低声说。
窗子推开一条缝,赵勇的脸出现在阴影里。左脸有血,右臂吊着绷带,但眼神还是那么利。
“进来。”他一把拉我翻窗,反手关窗,拉上遮光布。
屋里堆满废旧轮胎和工具箱,角落里一台便携式信号屏蔽器嗡嗡响着。
“你迟了十七分钟。”他说。
“我差点出不来。”我把鞋底的U盘拿出来递给他,“里面有视频,郑铭的交易记录。但加密了,要密钥。”
赵勇接过,插进加固笔记本。屏幕亮起,他快速翻着文件属性,眉头越皱越紧。
“创建时间……48小时前?”他抬头看我,“他们在我们动手前就准备好退路了。”
“还不止。”我靠墙站着,声音压低,“我看见量子记录仪的蓝光了。他们在重建数据。”
赵勇猛地站起来:“不可能!那机器三年前就被禁了,连图纸都烧了!”
“但它亮了。”我盯着他,“就在三楼档案室。有人在用它同步Zm-04的所有碎片。要是让他们拼完,整个系统的防火墙都会被反向破解。”
屋里静得能听见屏蔽器的嗡鸣。
过了很久,赵勇慢慢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五个人站在警校门口,中间那个年轻警察,是郑铭。
“他是我同期。”赵勇声音哑了,“我们曾一起发誓,不让证据蒙尘。”
我看着照片,胸口忽然发闷。
不是因为愧疚。
是因为怕。
当背叛来自最信任的人,所谓的真相,也可能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