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慢慢打开,透过车窗,能看到有火光一闪一闪,像是在点烟。我站在便利店门口,紧紧抓着手里的水瓶,冰凉的感觉从手心渗进去。
烟头忽明忽暗了两下,车窗升上去,车门关上,那辆黑车静静地停在那儿,好像在等着啥。
我转身进了巷子,贴着墙根绕了三条街。后面时不时传来脚步声,我没回头,就靠耳朵听着距离。拐进南湖边小道的时候,雨开始下了,打在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的。我停下,在警务亭外敲了三下,停两秒,又敲了两下。门从里面拉开,李悦探出头,看清是我,才让我进去。
她怀里抱着终端,裹在防磁袋里,外面又套了层塑料布,怕雨水渗进去。屋里没开灯,只有终端启动时发出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她把设备放在折叠桌上,插上离线电源,小声说:“系统进不去,但我带了本地缓存的旧版地图和解码工具。”
我点点头,从内袋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是昨晚备份的机器数据摘要。她接过去,输入终端,开始运行解析程序。屏幕上密文一行行滚动,速度很慢。她说:“加密方式挺老,但结构复杂,像是故意混用了市政系统的协议变种。”
我盯着屏幕,脑子里回想着昨夜督察科的对话。他们查我的进出记录,查我上传文件的权限,动作可快了。这不是例行调查,是冲着那份数据来的。我问:“最快多久能解开?”
“看运气。”她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不过……有个异常频段一直在数据流里循环,像是定位信标。”
她把那段信号单独提出来,叠加到城市地下管网图上。图层对齐后,一个红点跳了出来,坐标显示:北纬31.782,东经119.406。位置在城西老工业区边缘,一片拆了房子的空地。
“这地方没登记。”她说,“但信号源深度显示在地下十二米,而且一直很稳定,不像临时设备。”
李悦的发现让我想起三年前,那次在工地的事儿和现在这情况好像有点关系。 三年前,我跟赵勇去处理一起工地命案,案发地就在那片区域。当时施工队挖断了一条废弃电缆隧道,警方下去看的时候发现隧道里面有重新加固的痕迹,可上报后被基建科驳回了,说“没管辖必要”。
“那条隧道。”我开口,“2015年管线改造时建的,后来封了,没启用。”
李悦调出市档案馆公开的竣工图,放大对比。图纸上,那条隧道弯弯曲曲穿过空地,中间有个分支节点,标着“b - 7,临时封存”。她把坐标叠上去,红点正好落在b - 7的位置。
“和机器数据里的‘中继节点b - 7’一样。”她说,“而且……这个加密协议的结构,我见过。”
我抬头看她。
她声音压得更低:“三年前‘市政数据泄露案’,泄露的内网密钥就是这种变体。当时负责基建审批的,是郑铭。”
屋里安静了几秒。雨声盖住了外面的声音。我盯着那个红点,把线索在脑子里串起来。郑铭以前管过市政项目,那条隧道是他负责的工程;废弃后没人管,但他还往一个空壳公司打“维护费”;现在,一台来路不明的机器指向同一个地方,信号稳定,加密方式和他当年用的系统一样。
这肯定不是巧合。
我拿出随身笔记本,翻到资金流向那页。之前从机器里提取的账目里,有一笔“管线维护费”,每个月固定转到“宏远工程服务部”,钱不多,但转了三年。我一直没当回事儿,以为是洗钱的小把戏。现在,我重新查那家公司的注册信息。
李悦接过终端,调出工商登记快照。法人代表叫陈国强,身份证号前六位是霖安本地的。她又查关联人员,发现这人有两辆车,其中一辆皮卡,三个月前在城西加油站出现过,加油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这种车适合拉设备。”她说。
我接着翻。在“幽灵”组织的交易日志里,有一条记录写着:“b - 7节点校准完成,待接收第二批货。”时间是上周五。而周雄的手下,有个叫阿彪的,负责“特殊运输”,最近三个月在城西活动得多。
三股人,三条线,都指向同一个地下节点。
我合上笔记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这不是藏证据的地方,是他们正在用的地方。
李悦看着我:“你想到啥了?”
“这不是避风港。”我说,“是中转站。郑铭提供场地和身份掩护,周雄负责运输和安保,‘幽灵’用地下线路搭通信网络。那个隧道,是他们之间的交接点。”
她皱着眉:“可那地方没电没网,设备咋运行啊?”
“有备用电缆。”我回忆着那天勘查现场的细节,“隧道壁上有新的电缆槽,接的是市政应急线路,平时不走电表。只要接上,就能供电。”
她马上调出电力局公开的线路图,找那个区域的应急供电节点。果然,有一条没标注的支线,从主变电站引出来,终点看不清,但方向和隧道一样。
“他们用了物理隔离。”她说,“不走公网,不联网,靠中继设备点对点传数据。所以警用系统查不到。”
我点点头。这种结构很难追踪,除非有人进去把设备拆了。
屋里安静下来。雨声更大了,打在铁皮顶上噼里啪啦的。终端屏幕还亮着,红点在地图中间一动不动,就像埋在地下的一颗雷。
我摸了摸太阳穴。从进屋到现在,一直感觉脑袋沉沉的,好像有东西在扯着神经。一开始以为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才觉得不对劲。这感觉……熟悉。
是金手指的预警。
每次靠近可能有犯罪的地方,我的身体就会先有反应。心慌、头疼、耳鸣,越厉害就越危险。以前追逃犯的时候有过,但没这么严重。现在,这股压迫感像个铁箍勒在头上,越盯着那个坐标,越难受。
我闭上眼睛几秒钟,想弄清楚是哪儿来的。不是回忆引起的,是实时预警。说明那个地方,现在就有问题。
“咋啦?”李悦问。
我睁开眼睛:“这地方……有问题。”
“哪儿有问题?”
“b - 7。”我指着屏幕,“我感觉到了。不是过去的事儿,是现在,那里有事正在发生。”
她盯着我,眼神变了。她知道我说的啥。不是猜测,是我的能力反馈。
“你要去?”她问。
“不能去。”我说,“权限被冻结了,人也被盯着,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而且……赵勇不在,没人接应。”
她低头看着终端:“可要是我们不动,他们可能会把设备转移走,或者销毁证据。”
“所以不能直接去。”我翻开笔记本,在坐标旁边画了三条线,分别标上郑铭、周雄、“幽灵”。然后在中间写:“b - 7——枢纽。”
“他们靠这个点连在一起。”我说,“只要它在运行,资金、货、信息就得流动。我们不碰这个点,只盯着线。”
“咋盯啊?”
“查那笔维护费。”我说,“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每一笔都要弄清楚。还有那辆皮卡,加油站监控调不出来,就查周边商户自己装的摄像头。另外,b - 7的电力来源是应急线路,这种线路检修有记录,查最近三个月的巡检日志,看看有没有异常报修。”
她赶紧记下要点,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我可以用匿名通道调档案馆的备份日志,但得花点时间。”
“你忙你的。”我说,“我去翻旧案卷。那条隧道2015年封的,审批文件在基建科,是郑铭签的字。我要看原始签字页,有没有代签或者伪造。”
她抬头:“你没权限进档案系统。”
“我不用系统。”我说,“市档案馆可以对外借纸质卷宗,只要预约就行。”
她顿了顿:“可你现在身份敏感,一露面就会被盯着。”
“所以我不用真名。”我合上笔记本,塞进内袋,“用旧警员证的复印件,化名申请。你把b - 7的坐标和关联信息打包,存进微型存储卡,别联网,等我信号再传。”
她点点头,开始整理数据。我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雨还在下,巷子尽头一个人都没有。黑车没再出现,但我知道,他们还在盯着。
我回头,看见她正在加密文件,终端蓝光映在她脸上。她说:“这坐标……可能是突破口。”
“不只是突破口。”我说,“是他们链条上最硬的一环。打不掉,他们还能继续;打掉了,三个人都得乱套。”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我:“可你也得活着看到那天。”
我没说话。屋外,雨滴砸在铁皮顶上,一声接着一声。终端屏幕上的红点还在闪,像心跳一样。
我摸了摸胸前,警徽没戴,但一直带在身上。然后我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如果我没联系你,你就按b计划走。”
她点点头。
我拉开门,走进雨里。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冷得要命。走到巷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警务亭的灯没开,但窗户上有微弱的反光,是终端的光。
她还在忙着。
我转身,朝反方向走去。雨幕中,主楼顶层那盏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