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四圣试禅心。
怪不得那妇人对容貌怪异的八戒们并不害怕,怪不得猴哥一进这里面就神色放松,原来是一众神仙中的大佬。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顺着对方的话道:“老菩萨家业丰厚,人丁却稀,家中缺了顶梁柱,确非长久之计,只是……”
他话锋一转,却只谈家业困境,对那招婿之事避而不提。
妇人(黎山老母所化)见凌阳滑不溜手,心中暗笑这唐僧倒是个伶俐人。
她接着道:“长老所言极是,实不相瞒,舍下薄产尚有水田三百余顷,旱田三百余顷,山场果木三百余顷。”
“黄水牛有一千余只,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
“家中仓廪里,八九年吃不完的陈米旧谷;箱笼中,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绸缎,更有那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
“这般富贵,胜似那锦帐藏娇,金钗满堂。”
“你师徒四人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我家,自自在在,享用不尽荣华,岂不强似那万里迢迢,餐风露宿,去西天劳碌奔波?”
饶是凌阳早有准备,听到这“富可敌国”的家业清单,心中仍是咋舌不已——这手笔,放在生产力低下的唐朝,简直是天文数字。
这里太夸张了,哪怕是现代拥有这份家业,那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到底是神佛,格局就是大,不过也有些不合常理。
在发现是神佛假扮的人家之后,凌阳还有闲心发现那些不合理的地方,随后称赞对方确实是富甲一方。
毕竟在在这里可以说得上西行中最安全的地方了,谁敢来闹事?
眼见凌阳还是不往话茬上说,
妇人又加一把火,自报家门道:
“小妇人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
“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三小女名怜怜,今年十六,俱不曾许配人家。”
她顿了顿,略带羞涩道:“虽是小妇人颜色衰败,却幸得三个女儿都颇有几分姿色,女工针指,样样精通。”
“因先夫无子,从小便将她们当儿子教养,也请了先生教读诗书,略通文墨。虽是山庄居住,也并非那粗鄙无知之辈。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
凌阳又称赞道:“主人家肯把女儿送去读书,也是极为开明,难得难得。”
妇人见凌阳如同抹了油的泥鳅,左顾言他,滴水不漏,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暗道这金蝉子转世倒是个妙人,既表明了心志,又不直接拂人脸面,给了台阶,想让她知难而退。
在座师徒演绎众生相——
凌阳不为所动,虽带笑意,但左顾言它,
孙悟空是天地所孕育的石猴,对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
那沙僧脱困不久,一心想着西行,对这些享受也不在意,
但对于猪八戒来说这些的诱惑力可太大了。
此地不仅有山有水,还有偌大的家业供他挥霍,更别说还有一位半老徐娘,再加上那几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娘子。
心里那个痒痒啊!
坐在那椅子上,一似针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走上前,扯了师父一把道:
“师父,这夫人跟你说话,你怎么左顾言它?好道也做正面回应理会。”说完话,猪八戒这才发现气氛不对。
师父与大师兄一齐看着他。
一道带着叹息。
一道带着恨铁不成钢。
片刻后,凌阳抚摸着八戒的头顶,温言道:
“八戒啊八戒,你原先是叫这个名的吗?”
八戒打了个冷颤。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天灵盖直灌脚底板,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有一盆冰水,将他那点旖旎心思浇了个透心凉。
凌阳不再看他,转向那妇人,合十一礼:
“承蒙施主厚爱看重,然贫僧肩负唐王重托,西行取经,普度众生,此志不可移。”
“并非施主等待的有缘人,不敢误了令千金终身,就此告辞,多有叨扰。”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随后招呼着孙悟空一起走,沙僧见状急忙跟在身后,见沙僧跟着,悟空笑道:
“悟净,你也要走?”
面对大师兄的询问,沙僧正色道:“弟子蒙菩萨劝化,受了戒行,等候师父。”
“自蒙师父收了我,又承教诲,跟着师父还不上两月,更不曾进得半分功果,怎敢图此富贵,宁死也要往西天去,决不干此欺心之事。”
孙悟空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猪八戒见他们走了,也急急忙忙地跟着出来。
师徒四人就此离了那雅致的宅院。
身后,老妇人与那隐在屏风后的三姊妹相视一笑,眼中意味难明。
出了宅门,走在清冷月光下的林间小路上,猪八戒耷拉着大脑袋,肩膀也垮了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沙僧见他如此,打趣道:
“二哥,你方才何不就在那家做个女婿?享福岂不快活?”
八戒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兄弟,莫要栽赃于我,此事……此事还得从长计较。”
孙悟空闻言,嗤笑道:
“还计较什么?”
“俺老孙可听得真真儿的,你一口一个‘娘’叫得亲热,连倒踏门女婿的章程都快议定了,还要怎地计较?”
“依俺看,师父给你做个男亲家,那婆儿做个女亲家,俺老孙屈尊做个保亲,沙师弟做个媒人,也不必挑日子了,今朝就是个天恩上吉日。”
“你赶紧回去拜了师父,进去洞房花烛,做了他家的乘龙快婿罢!” 他语带戏谑,句句戳在八戒心窝。
八戒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弄不成,弄不成,这等勾当如何做得。”
孙悟空继续挤兑:“呆子,休要装模作样!你那口里‘娘’叫了不下百遍,快快应承了,带携俺们吃杯喜酒,也是你的好处。”
说着,作势一只手揪住八戒的耳朵,对空气嚷道:“亲家母!快把你家这好女婿领进去罢!”
那呆子被说得面红耳赤,脚下趔趄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凌阳任由徒弟们斗嘴,并不插言。
八戒眼珠一转,忽然指着白马道:
“哎呀!”
只顾说话,这马还未曾放,你们且坐着,等老猪去放放马,寻些好草料喂它,明日还要赶路哩!”
说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虎急急地解了缰绳,拉着白马就匆匆往宅院后门方向去了。
凌阳看着八戒远去的背影,依旧沉默,只是眼神深邃。
孙悟空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这夯货!定是贼心不死。”
“沙师弟,你且陪师父在此稍坐,待老孙跟去,看他耍什么花样!” 说着就要驾云。
“悟空。” 凌阳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平静无波,
“由他去吧。”
“八戒……已是成人了,路,终究要他自己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当承担后果。”
孙悟空见师父如此说,只得烦躁地抓了抓猴毛,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树根上,金睛却不时瞟向八戒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