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苹果群岛
返回营地的路途在暮色中延伸,细沙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与远处规律的海浪声交织成宁静的夜曲。一行人行走在逐渐浓郁的夜色里,方才幻境与现实的剧烈切换所带来的冲击感,在步履间慢慢沉淀,化作了亟待厘清的疑问。
胡桃依旧紧紧挽着天一的手臂,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温润的天一又会变成幻境中那般冰冷疏离的模样。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他们在幻境中的离奇经历,尽可能清晰地讲述了出来。
“所以...你们是进了...有关于我的幻境?” 天一听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写满了真实的惊讶,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胡桃,又扫过万叶、莫娜和辛焱,似乎在确认他们是否在开玩笑。
辛焱心直口快,立刻表达了疑惑:“欸?天一你不知道吗?幻境不是因你而生的吗?” 她原本以为,作为幻境的核心人物,天一至少会有所感应。
“不知道啊,” 天一摇了摇头,表情十分自然,带着纯粹的困惑,“我之前听你们讨论幻境,不是说当幻境生成或者被触发时,身处其中或者与之相关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些特别的感觉吗?但我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修复装置前后的感知都十分清晰,并未受到任何干扰。
万叶走在稍前的位置,闻言回过头,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白发,他沉吟着分析道:“这些幻境,根源在于那台愚人众装置因‘晶核’而故障产生的能量溢出。或许...并非天一你主动创造,而是你在触摸‘晶核’的过程中,晶核本身记录或映射了你的某些记忆片段,再经由装置的能量放大,意外形成了独立的幻境空间。” 他的思路清晰,试图为这超常的现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有可能。” 莫娜赞同地点点头,“那枚‘晶核’很不寻常,它或许本身就承载着某些信息,或者具备放大、显化潜意识的能力。天一的接触像一个引信,点燃了这一切。而天一本人作为能量的‘源头’而非‘操控者’,感觉不到幻境的具体内容,也是说得通的。”
菲谢尔优雅地迈着步子,听着众人的分析,瞳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轻轻用指尖卷着一缕金发,问道:“这么说,诸位皆在那虚实交织的秘境中,邂逅了不同姿态的天一卿?” 她因为之前沉迷游戏,错过了遇见幻境内天一的机会,此刻不免有些好奇。
奥兹停在她肩头,低沉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揭穿:“小姐,当诸位在幻境中冒险时,您正沉迷于那些...呃...‘凡俗的娱乐造物’...”
“啊啊奥兹!休得胡言!” 菲谢尔脸颊微红,有些羞恼地打断了奥兹的话,试图维持自己断罪皇女的威严,“本皇女那是在...是在洞察异世界文明的表象与本质!”
看着菲谢尔难得流露出的窘态和奥兹一本正经的“拆台”,天一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方才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笑过之后,天一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看向胡桃和辛焱,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活泼与探寻:“所以...‘我’在幻境里,是什么样的呀?” 她很好奇,那个由晶核和装置投射出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呃,是一个游乐场...” 胡桃接过话头,和辛焱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游乐场幻境中的经历简单描述了一番——那个色彩喧嚣却让人感到疏离的地方,那个穿着平淡、眼神冰冷、对兄长的亲昵都显得抗拒的十六岁天一。
“游乐场...” 天一听着,眼神飘忽了一瞬,似乎在记忆的仓库中搜寻着对应的片段。片刻后,她恍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回忆,“好像是去年...我嫂子硬拉着我去的。她说我总闷在家里不好,非要带我去体验一下什么叫‘青春的活力’。” 她无奈地笑了笑,显然对那次经历记忆犹新,但感受似乎并不完全是正面的,“你们...居然去了那里呀。”
辛焱立刻点头,补充道:“嗯嗯对对对!我们在那里还遇到了你的哥哥和嫂子呢!你哥哥一看就很关心你,你嫂子更是活泼得不得了!” 她回想起庭月那夸张的表演欲,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啊...这样啊...” 天一失笑,脑海中似乎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就在这时,胡桃突然松开了挽着天一的手臂,转而用双手轻轻捧住了天一的脸颊,迫使她转过头,与自己四目相对。胡桃的表情是罕见的认真,那双梅花瞳紧紧锁住天一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扇心灵之窗,看到最深处的东西。
“天一...” 胡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郑重,“你实话和本堂主说...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她的问题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天一被胡桃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问题弄得一怔,脸颊被胡桃微凉的手捧着,她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力度和那份执着的探寻。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疑惑地反问:“嗯哼?啥啊,胡桃你在说什么呢?” 她似乎真的没有理解胡桃问题的深意。
看着天一清澈中带着困惑的眼神,胡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太过跳跃。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是天一轻声笑了笑,用带着点玩笑,又似乎藏着更深意味的语气说道:“你们不是都看过‘我的’幻境了吗?应该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来历’了吧?”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们如果觉得,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我’,这个世界的‘我’是假的话,那我就是假的咯。没准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我’还是真的呢。”
天一试图用这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化解胡桃那过于认真的追问,也似乎是在为自己那与众不同的出身,做一个轻描淡写的注脚。
“哎呀,不是啦!不是真假的问题!” 胡桃有些着急地摇头,捧着天一脸的手晃了晃,“是...是...” 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那种感觉——那种面对同一个灵魂,却仿佛隔着时光与经历的巨大鸿沟的错位感。
万叶适时地开口,如同拂过竹叶的清风,精准地替胡桃表达了那份难以言喻的感受:“胡桃想表达的,或许是觉得...天一你的变化...好大啊。” 他看向天一,眼神通透而包容,“与我们在幻境中所见的,那个更早时期的你相比。”
胡桃立刻如释重负地连连点头:“嗯嗯!对!万叶说得对!天一...你...你之前是经历过什么吗?” 她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从那个会在河边荡着脚丫、邀请陌生人回家吃饭的稚嫩女孩,到游乐场里那个封闭冷漠的少女,再到现在这个沉稳淡然、偶尔会流露出温柔笑意的天一...这其间跨越的,不仅仅是时间。
天一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涟漪虽小,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她沉默了极短的刹那,随即抬起眼,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惯常的、略带疏离的温和笑容,语气轻松地否认:“没有啊...没有吧。” 她的否认来得太快,太自然,反而透出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那瞬间的停顿和眼神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胡桃的眼睛。
胡桃定定地看了天一几秒钟,那双灵动的梅花瞳里闪烁着洞察的光芒。她能看到天一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回避,能感觉到那轻松语气下细微的紧绷。
胡桃忽然松开了捧着天一脸颊的手,转而用力拍了拍天一的肩膀,脸上重新绽开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狡黠和豁达的笑容:“算啦!不想说就不说吧!本堂主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她语气轻快,仿佛刚才那郑重的追问从未发生过,“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不迟!”
天一看着胡桃那瞬间由认真转为明朗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后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融入了海风中:“......嗯。”
就在这时,营地温暖的篝火光芒已经近在眼前。
只见吟游诗人温迪正悠闲地坐在一张临时搬出来的木桌旁,桌上摆着好几瓶色泽诱人的苹果酒。他看见归来的一行人,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热情地招呼道:“哦哟!回来啦!看你们这一脸故事的样子,玩得怎么样,开心吗?别客气,我可是带了好多蒙德最好的苹果酒呢,今晚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