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苹果群岛
空间转换带来的最后一丝晕眩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下传来了熟悉而真切的沙砾触感。
辛焱第一个稳住身形,她用力踩了踩地面,又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仿佛要通过这些实在的感受来确认脱离幻境的事实。
她环顾四周,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熟悉的营地轮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恍然:\"嘿!咱们这算是...脚踏实地地回来了?这次的感觉特别实在,不像之前总有点轻飘飘的。意思是,我们这次真的、彻底地从莫娜那个...呃...出来了?\"
莫娜没有立刻回应辛焱的确认,她微微低着头,那湛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专注的思索与一丝难以化解的困惑,眉头轻轻蹙起,形成了一个好看的结。
她低声自语,更像是将脑海中的疑虑梳理出声:\"奇怪...太奇怪了...在我的幻境里,并没有任何——我是说任何——与愚人众、或者他们那台古怪装置相关的线索或暗示...\"
莫娜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们,语气逐渐变得肯定,带着分析者特有的锐利,\"这难道是在暗示,岛上发生的这些异常事件,与愚人众以及他们的机器...其实并无我们之前所想的直接因果关联?或者......\"
莫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随后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和深入的猜想,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或者,我们经历的这一系列与我们每个人内心世界紧密相连的幻境,它们本身扮演的角色,就不是引导我们一步步解开岛屿谜团的「过程」或「线索」,而仅仅是某个事件发生之后,所产生的最终「结果」?\"
辛焱听得云里雾里,她用力挠了挠那头如同火焰般跳跃的红发,脸上写满了直白的困惑,嚷嚷道:\"呃,‘过程’?‘结果’?莫娜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我这大脑构造比较简单,你这一下子拔得太高,我有点跟不上了!\"
莫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面对一个需要耐心讲解复杂星象的学生,试图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解释她那抽象的推论:\"我的意思是,这些幻境,或许并非某个幕后黑手为了指引我们、或者戏弄我们而主动设置、精心编排的‘寻宝图’。它们更像是一种...被动的、自然产生的‘现象’或‘副产品’——是某个人,或者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力量,在岛上做了某件特定的事情之后,所必然引发的‘回响’。就像...就像你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必然会激起一圈圈涟漪一样。这些幻境就是那涟漪,而我们,不过是恰好身处湖中,感受到了它而已。\"
莫娜摊了摊手,\"既然它们只是单纯的结果、是现象,那么其本身,自然就无法主动向我们揭示事件的起因、经过或者背后的操纵者了。\"
胡桃一直竖着耳朵听,此时双手交叉抱在脑后,俏皮地晃了晃身子,接过话头,她的思维总是带着点跳跃和戏谑:\"照你这么说,倒不如讲得再直白点——这些个幻境啊,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打算告诉我们外面发生了啥,它们纯粹就是在折腾我们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
菲谢尔闻言,优雅地微微颔首,指尖轻轻点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脸上露出一种\"深得我心\"的表情,用她那特有的、带着夸张戏剧腔调的嗓音总结道:\"纯粹而自我,不容丝毫杂质的心象结晶...嗯,如此界定,倒也精准地契合了本皇女那幽夜净土至高无上、独一无二之本质。\" 她似乎对这个将幻境定义为个人内心纯粹投射的说法非常满意。
奥兹立刻在一旁用它那永不改变的平稳声线进行精准的\"翻译\":\"小姐的意思是,她完全赞同胡桃小姐的见解。这些幻境确实是个人心象最为直接和纯粹的映射,而非外部线索的载体。\"
万叶始终安静地伫立在一旁,如同一位冷静的观察者。他那双经历过风雨、却依旧清澈如同秋日天空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思考的光芒。
待众人关于幻境本质的讨论暂告一段落,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的力量:\"......各位,或许我们暂时不必继续在幻境本身的‘身份’上过多纠缠。有时候,拨开迷雾最好的方法,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面孔,将众人的思绪引向更实际的层面:\"请回忆一下我们最初登岛的那一天。我和胡桃一同探查了那处愚人众设立的临时营地。那里,确实存在着一台造型奇特的装置。而当时在装置附近的那个愚人众士兵,他的精神状态,是我们所有人都亲眼见证过的——神志涣散,言语错乱,行为失常。\"
胡桃立刻用力点头,像是要增加说服力,她模仿着当时那个愚人众胖子恍惚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补充道:\"没错没错!那个戴着傻乎乎帽子的家伙,眼神直勾勾的,跟梦游似的,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帽帽’之类的胡话,可逗了!一看就不正常!\"
万叶微微点头,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进行冷静的分析,他的逻辑清晰得像是在解构一道剑招:\"由此,我产生了一个猜想。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陷入彻底的癫狂迷失’与‘产生相对稳定、具个人特色的心象幻境’,这两者看似不同,实则都是那台装置所引发的‘症状’,只是表现形态因人而异?这一切的异常,源头很可能确实指向那台如今已处于损坏状态的装置。但导致这种差异的关键,或许并不在于装置本身输出能量的不同,而在于...接收这股能量的‘载体’——也就是受影响的人,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莫娜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夜空中被点亮的星辰,她迅速捕捉到了万叶话中的关键,迫不及待地接上:\"......!\" 她语速加快,带着发现新线索的兴奋,\"确实!梦境与幻觉,在亲历者的主观感受上,边界往往模糊不清。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获得了神之眼认可的人,与那些普通的、没有神之眼的愚人众士兵,在精神层面或者说意志根基上,存在着某种决定性的差异?正是这种差异,导致我们在受到同源的能量影响时,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对,这正是我的想法。\" 万叶给予了肯定的回应,他的目光沉稳,逐一掠过辛焱炽热的眼神、胡桃灵动的梅花瞳、菲谢尔高傲却认真的脸庞,以及莫娜充满求知欲的脸庞,\"结合我们这几日的亲身体验和观察,我认为...这种最显着的区别,很可能就在于——我们都拥有着更为坚韧、更为明晰的自我意志。或者说,是神之眼所共同见证的,那份深植于我们内心、不容轻易动摇的‘信念’与‘执念’。\"
辛焱抱着她结实的手臂,认真思考着万叶的话。片刻后,她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猛地用拳头一捶手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嗯!有道理!这么一说就完全通了!\" 她情绪激动,声音也洪亮起来,\"像咱们这样心里有团火、有根主心骨的人,就算被拖进那些奇奇怪怪的幻象里,也能守住自己,不至于彻底疯掉,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形成一个又一个稳定的、带着咱们自个儿鲜明烙印的‘心象小世界’。\"
辛焱指了指自己,又划了一圈指向所有伙伴,\"可那些心里没啥寄托、意志软趴趴的家伙,比如那些愚人众大兵,一旦被这种力量冲击,根本扛不住,直接就被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给吞没了,陷入又哭又笑的疯狂噩梦!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胡桃听到这里,顿时觉得解决问题的办法变得简单明了。她立刻摩拳擦掌,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带着点小恶魔气息的跃跃欲试表情,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挥舞护摩之杖的虚砍动作:\"嚯!绕了半天,罪魁祸首还是那台破铜烂铁嘛!那还等啥?咱们现在就调头,冲回那个愚人众营地,找到那台惹是生非的装置,哐哐几棍子下去,把它砸个粉身碎骨!从根子上把这破玩意儿扬了,看它还怎么兴风作浪!一了百了!\"
然而,菲谢尔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掌心向外,做了一个优雅而坚定的\"暂停\"手势,否决了胡桃这简单粗暴的提案:\"不,冲动的胡桃卿。\" 她的语气带着皇女应有的深思熟虑与远见,\"在此刻,比起鲁莽的‘摧毁’,更为明智与负责任的选择,应是尝试‘修复’与‘理解’。\"
奥兹立刻展开它那漆黑如夜的翅膀,声音平稳地阐述其主人的深层考量:\"小姐的意思是,贸然摧毁一个功能不明、原理未知,且已处于不稳定故障状态的装置,极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能量失控、爆炸或者其他不可预知的恶性后果。在未能充分了解其运作机制与潜在风险之前,优先考虑将其修复至可控状态,使其停止持续散发有害影响,乃是更为稳妥与安全的策略。\"
万叶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补充道,语气带着江湖人的谨慎:\"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对那台装置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破坏行为本身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或许远比维持现状要危险得多。\"
莫娜也露出了凝重和赞同的神色,她从专业角度提出了警告:\"如果我之前的感应和万叶的推断正确,那台装置的核心功能确实是直接干涉甚至操控生物的精神与感知领域。对于这种能够直接触及并影响人脑的精密而危险的造物,我们必须抱以最高级别的警惕和谨慎来处理。\"
胡桃看着伙伴们一个个都倾向于更为保守和复杂的方案,虽然觉得有点不够痛快直接,撇了撇嘴,但她也明白大家考虑得确实更周全。
胡桃无奈地耸耸肩,随即又重新振作起精神,充满干劲地一挥手,像是要驱散那一点点不甘:\"好吧好吧!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想得多!算啦,修复就修复吧!那咱们还愣着干什么?现在就赶紧过去瞅瞅呗!看看那台能把人变得疯疯癫癫、又能让人做‘美梦’的机器,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