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的梦忆余韵和林薇的步步紧逼,让姜小勺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意识到,必须更加谨慎地处理时空来访者,尤其是要避免在林薇可能出现的时段。然而,命运的齿轮并不总是按照他的意愿转动。
这日傍晚,正值用餐高峰,时味居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姜小勺在厨房与大厅间穿梭,忙得如同旋转的陀螺。偏偏就在这时,后院的铁锅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前厅喧嚣掩盖的波动。这次的涟漪带着浓郁的、多种香料混合的异域气息,以及一种焦灼的、近乎绝望的情绪。
一位用头巾包裹头发、肤色深褐、眼窝深陷、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踉跄着从涟漪中跌出,险些撞在厨房的门框上。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皮质的小袋子,眼神惶恐地扫视着这明亮、嘈杂且充满陌生食物香气的环境,嘴里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语言急促地念叨着什么,听起来像是祈祷,又像是诅咒。
“安拉在上……这、这是哪里?是威尼斯?还是卡利卡特?不……都不像……”他看到了穿着现代服装、正端着一盘【炙烤东坡肉】走过的姜小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上前,用生硬的、混合了阿拉伯语和意大利语的腔调急切地问道:“香料!尊敬的先生,您这里有没有香料?胡椒!肉桂!丁香!任何香料都可以!我愿用黄金交换!”
姜小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手中的盘子差点脱手。他定睛一看,这人的装扮和对香料的狂热,让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历史上着名的阿拉伯旅行家、香料商人,伊本·白图泰!或者说,是某个与白图泰经历相似、正处于困境中的香料商人。
“客人,别急,慢慢说。”姜小勺将他引到厨房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以免引起前厅客人的注意,“香料?我们这里有的是。您先冷静一下。”
那商人(姑且称他为“伊本”)听到“有的是”三个字,眼睛瞬间亮得吓人,他颤抖着解开那个皮质小袋,倒出里面仅剩的、少得可怜的几颗干瘪胡椒和一小段肉桂,带着哭腔道:“先生,您看!我的船队遇到了风暴,货物大部分都丢失了!只剩下这一点点……没有香料,我无法向领主交代,我会破产,会被扔进监狱的!”他的恐惧真实而剧烈。
姜小勺明白了,这是一位遭遇海难、濒临绝境的香料商人。在香料堪比黄金的年代,这确实是灭顶之灾。他看了看手中那盘即将上桌的【炙烤东坡肉】,里面就用了胡椒和多种香料,又看了看厨房里储备充足的各式调味料,心中有了计较。
“客人,您的困境我了解了。”姜小勺安抚道,“香料,我可以提供给您一些,足够您应急。至于黄金就不必了,或许……您可以给我讲讲您航行中的见闻,比如……不同地方的饮食风味?”他试图用交换故事的方式,既帮助对方,又不显得过于突兀。
伊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语无伦次:“真主保佑您!仁慈的先生!您真是我的救星!故事!我有的是故事!阿拉伯的烤羊肉,波斯的抓饭,印度的咖喱……只要您想听!”
姜小勺笑了笑,让他稍候。他迅速回到调料库,取来一小包品质上乘的胡椒粒,一小瓶浓缩的肉桂粉,以及一些丁香、肉豆蔻等这个时代欧洲和阿拉伯世界极其珍视的香料,分量足够让伊本回去交差甚至小赚一笔。他用一个干净的布袋装好,递给伊本。
“这些,应该够您应急了。”
伊本接过布袋,打开看了一眼,又闻了闻那浓郁纯粹的香料气味,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抱住布袋,如同抱住救命稻草,对着姜小勺深深鞠躬:“先生!您的恩情,伊本·阿卜杜勒永生难忘!愿真主赐福于您!”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无以回报,便从怀里摸索出一张绘制在羊皮纸上、略显陈旧但标识清晰的海图副本,塞到姜小勺手里,“这是我航行过的一些航线,标注了主要的香料港口和风向,或许……对您有用?”
【…接待特殊食客:异域香料商人伊本…解决其“香料尽失”的生存危机…获得其极度感激与友谊…】
【…获得状态:【异域嗅觉】…效果:短时间内对香料气息敏感度提升,辨识力增强,对异域风味搭配灵感涌现…】
【…获得特殊物品:【简易香料航海图】…效果:记载了中世纪主要香料贸易路线与港口信息,蕴含探索与交流意念,可小幅提升对食材全球化流通的理解…】
姜小勺收下海图,心中暗喜,这对他理解食物传播历史大有裨益。伊本千恩万谢地带着香料离开了,想必他回去后的故事里,又会多了一段关于东方神秘国度某家神奇饭馆的传说。
……
处理完香料商人的紧急事件,姜小勺松了口气,继续投入到忙碌的营业中。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前厅此刻正上演着另一出“好戏”。
林薇今天带着一个隐蔽性更好的微型相机,打算再次尝试捕捉一些“证据”。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样小菜,看似在悠闲用餐,实则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时用藏在手包里的相机悄悄拍摄店内的环境,尤其是员工通道和后院方向。
就在这时,一对穿着颇为时髦、举止却有些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男子一身锦袍(虽然是现代面料仿制),女子穿着繁复的襦裙,两人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一切,对LEd灯、音响设备指指点点,低声交谈。
“王兄,此物发光竟无需火烛?莫非是夜明珠?”
“李小姐,你看那人面前的黑匣子(电视机),里面竟有小人演戏!真乃奇技淫巧!”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但邻桌的林薇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心中一动,镜头立刻悄悄对准了这两人。这对话……太奇怪了!简直像是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
那对男女找了位置坐下,拿着现代印刷的菜单,看得一头雾水。
“这……‘咖喱’是何物?‘披萨’又是什么饼?”女子蹙眉。
“还有这‘冰淇淋’……冰酪我知道,这‘淇凌’写法好生古怪。”男子也挠头。
服务生上前耐心解释,两人听得似懂非懂,最后胡乱点了【咖喱鸡饭】和【水果披萨】。
当菜品上桌时,两人更是闹出了笑话。男子看着黄澄澄的咖喱,迟疑道:“此物色泽……莫非是金汁?”女子则试图用点披萨附赠的塑料小叉子去切披萨,却怎么也切不动,引得周围食客窃笑。
林薇强忍着笑意,用相机忠实记录下这一切。她越发肯定,时味居绝对有问题!这些“客人”的违和感太强了!
就在这时,那男子可能觉得咖喱饭用手抓不雅,又想学旁边的人用勺子,结果手法生疏,一勺咖喱差点甩到旁边客人身上,引起一阵小骚动。姜小勺闻声赶来处理。
林薇看准机会,假装起身去洗手间,实则想绕到更好的角度拍摄姜小勺与那对“古怪”客人交涉的场景。她快步穿过走廊,眼看就要靠近……
突然,旁边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苏轼拿着一卷字画走了出来,正好与快步走来的林薇撞了个满怀!
“哎哟!”林薇惊呼一声,手包掉在地上,那个微型相机也滑落出来。
苏轼连忙道歉:“林记者?对不住,对不住!老夫没注意……”他弯腰帮林薇捡东西,恰好看到了那个造型奇特的微型相机,他拿在手里,好奇地翻看:“此乃何物?甚是精巧。”
林薇心中大惊,生怕苏轼乱按弄坏她的设备或者看到里面的内容,连忙一把抢过,强笑道:“没、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而已。苏先生您忙,我没事。”她心跳加速,也顾不上再去拍摄那对古怪客人了,匆匆捡起手包,快步走向洗手间。
苏轼看着林薇仓促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胡须。他回到后院,对正在研究香料海图的姜小勺说道:“小勺啊,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了林记者,她手里掉出个这么小的黑匣子,甚是古怪,她似乎很是紧张此物。”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相机的大小。
姜小勺一听,心里顿时一沉。微型相机?林薇果然还在暗中调查,而且装备升级了!幸好刚才苏轼无意中撞破了她的行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苏公提醒。”姜小勺脸色凝重,“看来,这位林记者,是铁了心要挖出点东西了。”
前厅那对穿越失误的“古人”游客(估计是哪个沉浸式体验活动玩嗨了跑出来的)还在笨拙地吃着披萨,后院的姜小勺却已感到山雨欲来。伊本带来的香料危机刚刚解除,林薇的“镜头危机”却已兵临城下。时味居的平静表象下,暗流愈发汹涌。如何在满足历史食客需求的同时,应对现代社会的审视,成了姜小勺必须解决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