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陷入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和众人或调息或戒备的细微声响。
洛冰凝默默地走到靠近冥夜的位置坐下,没有打扰他。她掌心悄然凝聚起一丝精纯的、带着寒意的灵力,并未直接接触冥夜,而是让那缕极淡的寒气缓缓萦绕在他周身一尺之内,如同无声的守护结界。
寒气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炎夏里掠过山涧的一缕清风,小心翼翼地试图抚平他体内狂暴炽热的气血乱流。
冥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盘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面具之下,紧蹙的眉峰,似乎也略微舒展。
千江月抱臂靠在岩壁上,望舒等人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调侃的话。
冥夜温和的声音响起,眼睑却未抬:“这次回去,你们有一个月假期,好好休整。”众人闻言面露喜色,纷纷点头。望舒更是雀跃得几乎要蹦起来,引得大家会心一笑。洛冰凝听着消息,眼神若有所思,仿佛已在心中勾勒着某个计划。
回到校园,望舒立刻拉住李砚舟:“陪我游山玩水去?”李砚舟点头应允。
江照夜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千江月的背影。那个曾以冷峻闻名、高居全国榜首的少年身影,如今似乎已消散在风里。
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气质清冷而端方。千江月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蓦然回首,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你愿意……陪我去个地方吗?”
江照夜冷峻的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弦却为之一颤。
夕阳西沉,将六道年轻的身影拉得细长,在他们身后无限延伸。
夏末的喧嚣散去,各自踏上归途。李砚舟与望舒寻访山水以涤尘心,千江月、江照夜深入妖空磨砺锋芒,冥夜则独自返回了汉城——一种莫名的预感。
渡溟秋,是第一个回到汉城的。他径直去见了白老,将这一年的惊心动魄细细道来。老人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漾起欣慰的笑容,执意留他住下。汉城的天空,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雨。
而这场风雨,很快便由洛冰凝带来了。
她出现在军营门外,一袭素净的小白裙,乌发如瀑散落肩头,未施脂粉的脸上是冰雪雕琢般的清冷,仿佛隔绝了尘世烟火。她拦住一名巡逻的守卫,低声询问。守卫的回答,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渡队长……执行任务时英勇牺牲了。”守卫的声音带着敬意与惋惜,“遗体……是白老亲自送回来的。”
“牺牲?”洛冰凝喃喃重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心上。难以置信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她脸色惨白,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能……能带我去看看他吗?看看他安息的地方……”
守卫默然点头,引着她走向一片萧索的墓园。
冰冷的石碑矗立在凄风苦雨中,上面只有一行简单的刻字:**汉城英雄渡溟秋之墓**。再无其他,荒凉得刺眼。
冰凝怔怔地立在墓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望着那行字,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记忆深处,那个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的身影清晰浮现,与眼前冰冷的石碑重叠、撕裂……最终化为彻底的虚无。
“为什么……”她猛地攥紧胸前的枯叶吊坠,冰冷的玉石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口的剧痛。积蓄的绝望终于冲破冰封的表象,她对着墓碑嘶声质问,声音在雨中破碎:“你为什么会死?那个无所不能的你……去哪里了?!”
大雨滂沱,无情地冲刷着她单薄的身躯。湿透的白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脆弱的轮廓,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令人心碎的绝望。她不再躲避,任由寒意浸透骨髓。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雨幕的喧嚣。一把宽大的黑伞,无声地遮蔽了她头顶倾泻的冰冷雨水。
一丝微弱得近乎渺茫的希望骤然点亮了洛冰凝死寂的眼眸。她猛地回头,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熟悉的、毫无表情的漆黑面具。冥夜。
希望的火苗被瞬间浇灭,比雨水更冷的是心。她死死盯着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谎言或转机的痕迹,哪怕一丝动摇也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寂的、无法穿透的黑暗,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点侥幸。
“呵……”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嗤笑从她唇边溢出,带着彻骨的寒意。洛冰凝猛地站起身,不再看那墓碑,也不再看撑伞的人。一股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寒冰气息在她周身弥漫、震荡。
“别碰我。”冰冷的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掷向身后欲要上前搀扶的冥夜。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白影,决绝地冲入漫天雨幕,消失在灰暗的尽头。
那冰冷的拒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穿了冥夜的心脏。
“咳——!”他身体剧震,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泞中。一口灼热的鲜血猛地喷溅在渡溟秋冰冷的墓碑基石上,刺目猩红。雨水迅速将其冲刷成淡粉色的痕迹。
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摸索到脸上冰冷坚硬的面具边缘。他用力一扯——
面具滑落,露出下方那张苍白、痛苦、属于渡溟秋的脸。雨水混着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他望着洛冰凝消失的方向,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与痛楚,远比那墓碑更加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