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盲区的发现,如同在铜墙铁壁上凿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虽然这缝隙尚不足以让人脱身,却让林烨看到了黑暗中第一缕切实的希望之光。他不再是被动囚禁于绝对静默中的待宰羔羊,而是拥有了一个可以主动探查、甚至可能进行有限操作的支点。
接下来的“日子”(在永恒的黑暗中,时间只能依靠心跳和生理周期来大致估算),林烨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对那个通风口畸变点的研究和利用上。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反复利用每一个一小时才出现一次的、仅有3.7秒的监控盲区窗口,将一丝丝比发丝更细的暖流探入那个金属网格之后。
他不敢进行任何物理破坏,甚至不敢让能量流触碰网格本身,只是像最灵巧的探针,感知着管道内部的环境:管道的直径、走向、材质、内部气流的强度和方向、以及是否存在其他能量节点或监控装置。
每一次探查都如同走钢丝,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感知并撤回,不能留下任何能量残留。但林烨凭借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和前世积累的侦察经验,硬是在一次次短暂的窗口期中,逐渐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幅粗糙但至关重要的管道内部结构图。
这条通风管道并非笔直,而是有着复杂的弯折,管壁冰冷粗糙,积满了灰尘。气流非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说明这可能是一条废弃或次要的通风支路。管道向斜上方延伸,具体通向哪里无法确定,但至少证明它连接着静默室之外的空间。
更重要的是,在几次向管道深处延伸感知时,林烨隐约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与隔壁“残影”散发出的阴冷死寂能量同源、但更加飘忽不定的能量残留!这证实了他的猜测——这条通风管道,很可能也连接着隔壁“残影”所在的静默室!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发现!如果管道连通,那么他们之间就可能绕过“收割者”的直接监控,建立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讯渠道!
如何利用这条渠道?直接能量传递太危险,容易被间歇性扫描捕捉到。需要一种更隐蔽、更难以追踪的方式。
林烨想到了“玄”最初使用的神经密码,以及“残影”那种独特的能量特质。他决定尝试一种结合的方式——利用盲区窗口,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带任何个人印记的纯能量脉冲,以特定的频率和间隔,注入通风管道,如同投石问路。
他设计了一套极其简短的脉冲密码,意思是:“管道可通。回应?”
在下一次盲区窗口,他将这组脉冲小心翼翼地发送了出去。能量脉冲在空旷的管道中微弱地荡漾开,迅速衰减。
等待是煎熬的。下一个小时,下一个盲区窗口,林烨再次发送了同样的脉冲。
终于,在第三次尝试后,当林烨的感知脉冲注入管道后,从管道的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回应波动!这波动并非纯粹的能量,其中夹杂着一种独特的、令人心神微颤的阴冷质感,正是“残影”的能量特征!
回应的脉冲密码翻译过来是:“确认。风险高。方式?”
“残影”接收到了!并且愿意沟通!林烨强压住激动,立刻回应:“能量标记。短频。盲区同步。”
他提议的方式是:不在管道中进行持续的能量交流,而是在盲区窗口出现时,双方同时在管道内释放一个极其短暂的能量“标记”,这个标记不携带复杂信息,只表示“存在”和“准备就绪”。真正的信息交换,则通过另一种更安全的方式进行——利用管道中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小的物理介质。
林烨将目光投向了通风管道内积存的灰尘。这些灰尘颗粒,是否可以成为信息的载体?
在下一次盲区窗口,林烨在释放能量标记的同时,尝试用那丝暖流极其轻柔地推动管道内的一小撮灰尘,使其按照某种规律轻微移动,形成简单的点状或线状痕迹。这种物理痕迹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能被能量扫描探测到,只有在下次盲区窗口用能量感知仔细“查看”时才能发现。
这无疑是一种效率极低、如同原始人结绳记事的笨办法,但在此刻,却是最安全的选择。
“残影”显然理解并接受了这个方案。接下来的几次盲区窗口,林烨都能感知到管道内出现了回应标记,以及灰尘被移动的新痕迹。经过几次笨拙的尝试和调整,他们终于建立起一套极其简陋但有效的“灰尘密码”系统,能够传递一些简单的词汇和短句。
交流缓慢而艰难,但信息开始流动。
“残影”首先传递的信息确认了林烨的一些猜测:他确实是被第七区囚禁的“异常者”,代号“残影”,能力与“阴影”、“精神干扰”有关。他被关押的时间比林烨长得多,对第七区的了解也更深入。他证实了“收割者”是第七区最高级别的自动化监控系统,基于能量和震动感应,几乎无孔不入,但对纯粹的、微弱的物理痕迹不敏感。
他也提到了“源点计划”,称之为“熔炉”,并警告“熔炉”启动在即,所有“钥匙”都将被投入其中,进行最终的“提纯”或“销毁”,结果未知,但极其危险。
当林烨尝试询问“玄”的相关信息时,“残影”的回应变得谨慎而模糊:“……‘观星者’……亦囚亦客……目的难测……慎之……”
“观星者”?这是“玄”在第七区内部的代号?亦囚亦客?这个描述让“玄”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最重要的,是关于逃离的可能。“残影”传递了一个关键信息:静默室的通风系统虽然大部分被废弃或强化,但最终都汇入基地的主通风管网。主管网结构复杂,通往多个区域,包括一些低安保级别的后勤保障区甚至……可能的外界出口。但主管网中肯定有更严密监控,且路径不明,盲目进入等于自杀。
“残影”提到,他通过长年累月的感知,隐约捕捉到主管网中特定时段会有某种规律的“气流扰动”,可能对应着某个外部入口的开关或某个大型设备的运行周期。如果能掌握这个规律,或许能找到一条时间窗口。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先离开静默室,进入通风管道系统本身。而这,需要物理上打开通风口的覆盖网,这几乎必然会触发警报。
交流陷入了僵局。打开通风口是自杀,不打开则永远困死于此。
就在林烨苦思冥想之际,“残影”再次传递来一个信息,这次的信息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熔炉’启时……监控或有一瞬……混乱……唯一之机……需外力……”
“熔炉”启动时,监控会有一瞬间的混乱?这是“残影”基于对第七区系统的了解做出的判断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需外力”是什么意思?需要有人从外部配合?
谁能在第七区内部提供外力?除了神秘莫测的“玄”,林烨想不到别人。
他将这个疑问通过灰尘密码传递过去。
“残影”的回应久久未至。直到几个周期后,才传来一段简短的、似乎消耗了很大力气的信息:“……‘观星者’或可……但价极高……汝……准备……付出何代价?”
代价?林烨心中一凛。与“玄”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代价恐怕远超想象。
但此刻,他还有选择吗?坐等“熔炉”开启,被投入未知的命运?还是抓住这唯一可能的机会,哪怕代价是深渊?
黑暗之中,林烨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他轻轻移动灰尘,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惜一切。”
管道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一个简单的标记脉冲传来,表示收到。
密谋,在绝对静默的黑暗深处,于尘埃之上,悄然达成。接下来,就是等待“熔炉”启动的信号,以及……与“观星者”的再次博弈。危机已至,但破局的棋子,也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