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
第三次崩坏。
沧海市的冬季并不温暖,连带天穹上落下的雨滴都带着一种粘腻的触感。
淡蓝色的雨滴像稀释的血浆,从铅灰色的天空泼洒下来,仿佛要浸透少女身上那略显单薄的校服。
华冒着细雨冲进教学楼,在上课铃响起的最后一秒,成功把自己缩在了教室最后一排。
她没有什么朋友,身边的同学总会因为她一身土里土气的衣着,所以在交流时总是会带上一丝傲气。
窗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畸形的光斑,像溺死者瞳孔里涣散的光芒。
身边,满眼笑意的卡萝尔递来一只鲷鱼烧,甜腻的香气仿佛是在灼烧着空荡的胃囊。
她从来都不在意华的出身,她是华唯一的朋友。
“功夫少女就该多吃点!”
总爱把“Kong Fu”挂在嘴边的女孩仍在笑着,拿起一只稠鱼烧蛮横地塞进华的嘴里。
“那么大的雨,你肯定没来得及吃早饭,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谢谢。”
华低声道着谢,但卡萝尔却一副大姐大的模样,拍着自己并不宏伟的胸脯,“华你太客气啦,咱俩是可朋友,这是应该的。”
“现在,你该感谢感谢我。”
说着,皮肤有些黝黑的少女趁着老师不注意,伸着脑袋在华的怀里转了一圈,让她止不住的泛起痒意。
“在上课呢...”
华一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推搡着卡萝尔,一边还还用眼角的余光随时注意着台上的老师,毕竟她可不想被老师赶出教室。
很难为情的...
所有人都以为生活会就这样持续下去,等到学校毕业,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相识,相知,恋爱,最后组成属于自己的家庭。
但那只是人们自以为是的臆想。
灾难始于一声玻璃破碎的悲鸣,华亲眼看见了世界的崩塌。
先是教学楼穹顶如蛋壳般皲裂,混凝土碎屑混着冰雨砸落。
接着是尖啸并非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尖厉的爆鸣更像是声带本身被撕开时的哀嚎。
她的视线越过窗户,穿透尘雾。
在广场中央,一具缠绕紫黑色经络的巨影正咀嚼半截大巴,暗金色甲壳在雨中泛着尸蜡般的冷光。
华从未见到过这种超越常识的怪物,虽然曾经在救下卡萝尔时可能见过...但那至少还是个人形。
伴随着钢铁扭曲的悲鸣,她嗅到了铁锈的味味道,比任何化工厂的废料都更加刺鼻,那是这些非人的生物在蒸发生命。
“卡萝尔..”
华没有忘记自己返回来的意义,她念叨着卡萝尔的名字,但在混乱的人群里,娇小的少女身影在此时犹如海底针。
她看见逃亡的人群化作扭曲的剪影。
校园里,华看见有人踩碎掉落的学生证,把照片上微笑的脸陷进泥泞,但卡萝尔的身影依旧不见。
“没有看见,那就说明卡萝尔还没有变异,她一定是藏在某个地方。”
“对,卡萝尔这么聪明,她怎么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呢...”
华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并以此安慰自己。
可她找了很久,躲过一个又一个纯白色的怪物,卡萝尔的身影依旧不见。
直到某个瞬间,华的脚步骤停。
街角游戏厅的荧光招牌下,卡萝尔被钢筋贯穿胸口,血沫从她那永远带着笑意的嘴角溢出。
那双总盛着阳光的眼睛,此刻映出逼近的苍白人形,非人的怪物手持镰刀,一点一点破开了雨幕。
“呵...”
华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冷静,慢慢靠近,用自己在路上捡到的武士刀切开了怪物的脖颈。
怪物应声倒下,化作尘埃消散。
她扑上前,但卡萝尔左胸那根贯穿的钢筋已经宣判了少女的死刑。
“卡萝尔...我来了...”
喉中倒流而出的鲜血阻塞了发声的通道,华只能听见卡萝尔那断断续续的音节。
“痛...好痛...”
泪珠从眼眶里砸落,落到卡萝尔已经垂下的脸上。
她不会再笑了...
身后是逐渐接近的脚步,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颤。
来不及悲伤,华拾拾起已经崩开刃锋的武士刀,朝着可以活下来的地方走去。
她还有父亲...
但她这一次,依旧没能逃过灾难。
“跑!”嘶吼声炸响。
身着军装的尉官从焚毁的装甲车残骸跃出,枪械喷涂的火舌掠过雨帘,护住了还没来得及进入避难所的华。
硝烟与铁锈的味道混合,飘荡在失去温度的鼻尖,军人们挡不住无法用物理意义解释的怪物。
身后,避难所的合金闸门被寸寸碾碎,那里不会再有幸存者了...
华蜷缩在商场的角落,颤抖的指尖触到衣袋里的鲷鱼烧包装纸带,卡萝尔染血的脸犹在眼前。
她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手持镰刀的怪物依旧找到了她。
那双已经灰白的眼里不会有任何怜悯的感情,冰冷的镰刀朝着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华落下。
“对不起,父亲...”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自己的终末,但想象中躯体被撕裂的疼痛并没有传达到大脑。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死士早已化作灰烬。
一位狐人站在了她的身前。
白发红瞳,手持一柄燃烧烈焰的双手剑。
“钟离末,[逐火之蛾]首席参谋长。”
狐人向她伸出了自己空余的手,一股绿色的暖流汇聚到了她的身上,慢慢让她有了起身力气。
“想活命的话,往反方向走,那里不会有崩坏兽。”
他如是说。
三日后,[逐火之蛾]的基地广播宣判了沧海市的死刑。
“第三次崩坏已摧毁全球27%城市…沧海市生还者0.02%…”
机械音在密闭空间回荡,华的指甲抠进掌心,父亲,卡萝尔...她失去了一切。
密闭的铁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华起抬头,背光的门框上,斜倚着那位白发的狐人,是钟离末。
“.......”
狐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只泛着蓝色光晕的右眼在背光处泛着光。
良久,还是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救我?”
华的声音嘶哑如砂纸。
“因为值得。”
“值得?”
“一个能在律者级崩坏幸存的人,还拥有不俗的武力,理论上来说,你是有价值的,而且不低。”
钟离末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华也只能听见他的诉说。
“你可以选择回去,回到平淡的生活,我们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当然,你也可以拿起武器,向祂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