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壁龛……中之物……”徐福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灵魂的急迫,“交……予……我……后人……苍梧……徐氏……子……孙……”意念中断了一瞬,那虚影变得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此……物……关系……我……脱困……之……机……亦……是……你……生路……所……在……”
吴战的心脏狂跳如擂鼓。
他抬头望向那高处的壁龛,又低头看看手中滚烫的半两钱。生路?这诡异绝境之中,竟还有生路可言?
然而徐福那跨越千年的绝望意念是如此真切,那壁龛中的东西,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他不再犹豫,目光飞快扫视四周。巨大的铜镜阵列如同沉默的巨人森林,镜面流光溢彩,诡异莫测。他必须穿过这片光之迷宫,才能抵达那高悬的壁龛。
他深吸一口气,踏入镜阵。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再生!
周围原本稳定流转的镜光骤然变得狂躁,镜面如同沸腾的水银,疯狂地扭曲、变形、拉伸。无数个李征的倒影出现在四面八方的镜中,有的被拉长成诡异的细线,有的被挤压成可笑的矮胖,有的扭曲如鬼魅。
更可怕的是,这些倒影的动作竟与他本人并不完全同步,有的在狞笑,有的在哭泣,有的甚至做出攻击的姿态!光线不再是简单的反射,它们如同实质的绳索,缠绕着他的脚踝,拉扯着他的衣襟,试图将他拖入镜中的深渊。
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在脑中炸响,冲击着他的神智!
吴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手中紧握的半两钱,那钱币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中心方孔处的暗金符箓如同燃烧的烙铁!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暖流自掌心涌入,强行驱散着缠绕周身的寒意和脑中混乱的低语。
“滚开!”他怒吼着,如同在泥潭中跋涉的困兽,顶着无数镜中扭曲倒影的拉扯和光线的缠绕,凭借着钱币指引的方向感和那一丝暖流的支撑,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向着壁龛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在与整个镜殿的意志对抗。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精神几近崩溃的冲击,他终于踉跄着扑到了那面镶嵌着壁龛的巨大石壁之下。壁龛离地足有丈余,他奋力跳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臂探入那冰冷的壁龛之中。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长方形的硬物,他一把将其抓住!
那是一个样式古朴的玉匣,玉质温润,入手却冰寒彻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岁月沉淀的莹润光泽。匣盖紧闭,严丝合缝。
就在玉匣离开壁龛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镜殿如同被抽去了基石,猛地剧烈摇晃起来,无数巨大的铜镜发出刺耳的哀鸣,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那些炽烈流转的光芒如同垂死的巨蛇,疯狂地扭动、炸裂,巨大的岩石碎块开始从穹顶簌簌坠落,狠狠砸在地面,溅起漫天烟尘。
镜殿,这座尘封千年的庞大造物,开始了它最后的、毁灭性的崩塌。
“走——!!!”
一声凄厉无比、饱含着千年积怨与最后一丝希冀的意念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李征脑中炸响!
与此同时,那面主镜深处,徐福那黯淡到极致的虚影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幽蓝的光芒。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股狂暴却精准的无形推力,如同飓风般狠狠撞在吴战的后背。
吴战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袭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猛地向后抛飞,手中的玉匣和半两钱被他死死抱在怀里。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在飞速倒退、旋转、破碎。
无数巨大的铜镜在眼前碎裂、倾倒,光流如同失控的瀑布般奔泻,巨大的岩石轰然砸落,他被那股巨力裹挟着,穿过崩塌的镜阵,穿过落石如雨的甬道入口,向着来时的方向狠狠抛射出去。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和翻滚的碎石,身体重重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剧痛传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刺骨的冰冷将他激醒。
吴战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才适应过来。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细小的雪粒轻柔地飘落在他脸上,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下是厚厚的积雪。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狂暴的风雪,神秘的铜钱,崩塌的镜殿,徐福那绝望的眼神……他猛地坐起身,顾不得浑身的酸痛和冰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左手,紧紧攥着那枚半两钱。
钱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绿锈,断裂的茬口依旧粗糙,昨夜那炽烈的金红光芒、那神奇的符箓流转,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魇,只有那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
右手,紧紧抱着那个从壁龛中取出的玉匣。玉质温润,入手冰凉,匣盖紧闭,完好无损。
它是镜殿崩塌前唯一的真实之物,是那个跨越千年、被囚禁于镜中灵魂最后的嘱托。
他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
依旧是碣石山的雪坡,但风雪已经彻底停了。山还是那座山,岩还是那些岩,积雪覆盖着一切,仿佛亘古未变。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入口,那指引他的巨石,此刻已完全被新的积雪覆盖,找不到一丝痕迹。
“苍梧……徐氏……子孙……”
吴战喃喃念着徐福最后的嘱托,声音嘶哑干涩,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匣贴身藏好,又将那枚冰凉沉寂的半两钱放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该下山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沉重酸痛的双腿,一步步踩着深雪,朝着山下有人烟的方向走去。
越往下行,积雪渐渐变薄。
山脚在望,一片稀疏的树林之后,隐约可见低矮的房屋轮廓,还有几缕细细的炊烟升起。
吴战心头一松,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走出树林,踏上了通往村落的小路。路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