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谷内部曲折幽深,两侧冰壁陡峭如削,头顶仅余一线灰暗的天光。积雪深可及膝,马蹄每一次拔起都异常艰难,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更致命的是,谷底并非坦途,巨大的冰棱犬牙交错,倒悬的冰锥如同随时会坠落的利剑,地面覆盖着滑溜的暗冰,稍有不慎便是人仰马翻。
“殿下!这样下去不行!”李震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血水的冰碴,声音嘶哑,“追兵熟悉地形,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和战士坠地的闷响——一名“幽影”队员的坐骑踩中暗冰,连人带马滑倒,瞬间被追上来的数把弯刀砍成肉泥!
吴战的双眼之中升腾起怒火。
李世民勒住龙驹,环顾四周。
雪谷在前方百余步处猛地拐了个急弯,视线受阻。他眼中寒芒一闪,猛地指向弯道后一处冰壁凹陷形成的天然狭窄隘口:“李震!带三人在此处隘口顶住追兵!其余人,跟我布‘断龙闸’!快!”
“诺!”李震毫不犹豫,点齐三名伤势较轻的队员,四匹战马如同钉子般扑向那狭窄的隘口!隘口仅容两骑勉强并行,两侧是光滑坚硬的万年玄冰!李震与队员下马,依托嶙峋的冰棱和苍梧庞大的身躯,瞬间构筑起一道血肉堤坝!强弩最后一次齐射,将冲在最前的几名白狼卫射落马下!
“拦住他们!”李震怒吼,横刀斩断一匹突厥战马的前蹄!
玄影发出震天的咆哮,巨大的头颅猛地撞向一名试图挤进来的突厥骑士,连人带马撞得倒飞出去!它肩胛处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在剧烈冲撞下崩裂,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但它庞大的身躯如同磐石,死死堵在隘口最前端,硬生生将汹涌的白色狂潮遏制住!
突厥兵被狭窄地形所限,空有兵力优势却难以展开,只能在隘口外愤怒咆哮,箭矢和投矛雨点般落下,钉在冰壁上铮铮作响!
就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李世民率领剩下的“幽影”队员,如同最熟练的工匠,以惊人的速度在隘口后方三十步处一处冰壁相对脆弱的悬空处忙碌起来!
他们掏出随身的精钢短凿和特制的小型雷火弹,疯狂地敲击、挖掘、埋设!冰屑四溅!这是吴战交给他们的绝境战法——“断龙闸”!利用特制火器定向爆破,引发冰壁雪崩,阻断追兵!
“快!再快!”李世民亲自挥动重剑,狠狠劈砍着冰层,虎口震裂,鲜血染红了剑柄。自己的战马焦躁地踏着蹄子,不断望向隘口方向,那里,李震和玄影的身影在突厥兵疯狂的冲击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礁,随时可能被吞噬!不断有箭矢呼啸着从隘口上方飞过,落在李世民身边!
“殿下!好了!”一名队员嘶声喊道,将最后一颗雷火弹深深塞入凿开的冰洞!
“撤!”李世民暴喝!
几人翻身上马,朝着隘口方向亡命回冲!“李震!撤!引爆!”
李震闻声,一刀逼退身前的敌人,对着身边浴血奋战的队员大吼:“走!”
几人拼尽全力向后跃出隘口!就在他们脱离险地的瞬间,隘口处被堵塞的突厥追兵发出嗜血的咆哮,汹涌而入!
李世民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掷出一支尾部带着火绳的特制响箭!
“咻——啪!”
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射入那处埋设了雷火弹的冰洞!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巨兽的怒吼!紧接着是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冰层断裂崩塌之声。那处悬空的巨大冰壁,在内部爆炸的冲击下,如同被巨斧劈开,轰然向下崩塌!
无数吨重的坚冰混合着上方堆积的万年积雪,如同天河倒灌,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狭窄的谷道倾泻而下!
白色的死亡洪流瞬间填满了隘口后方的通道,刚刚涌入的数十名突厥白狼卫精锐,连同他们的战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天地之威彻底吞没、碾碎!
巨大的冰浪甚至冲击到李世民等人身后,寒气与雪沫扑面而来,坐骑惊嘶不已!
雪崩的轰鸣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漫天雪沫冰尘弥漫,遮蔽了视线。追兵被彻底阻断!李世民等人勒住受惊的战马,回望那被冰雪彻底封死的来路,人人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前方,雪谷的尽头已在望,隐约可见谷口外开阔的雪原。
但就在谷口两侧,赫然出现了新的身影!并非追兵,而是上百名衣衫褴褛、手持简陋武器——木叉、柴刀、甚至石块——的汉人百姓!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烧着刻骨的仇恨,死死盯着谷中冲出的李世民一行人。
“是突厥人驱赶的流民!”一名“幽影”队员声音发涩,“他们把我们当成突厥人了!”
为首一个须发皆张的老者,举起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嘶嘶力竭地吼道:“乡亲们!堵住这些天杀的突厥狗!别让他们再祸害我们的地界!杀啊——!”
饱含血泪的呐喊点燃了人群的怒火,上百名被仇恨和恐惧扭曲了面孔的百姓,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刚刚经历血战、疲惫不堪的唐军小队发起了绝望而疯狂的冲锋!
李世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面对突厥追兵,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动屠刀。但眼前这些,是被战争蹂躏、家园尽毁、甚至被敌人驱为炮灰的大唐子民,如何挥得下手中的剑?
“殿下!”吴战看着汹涌扑来的百姓,又看向李世民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瞬间明白了主君的煎熬。
他猛地一夹马腹,苍梧会意,强忍伤痛,载着他如同一道深青色的闪电,竟迎着那愤怒的百姓洪流冲了上去!吴战将手中工兵铲高高抛起,在百姓惊愕的目光中,反手从背后抽出那面代表“幽影”身份的玄色小旗,迎着凛冽寒风猛地展开!旗面上,一个狰狞的兽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大唐秦王殿下在此!玄甲军锋所指!”吴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谷口回荡,“乡亲们!看清楚了!我们是大唐的兵!“
那面迎风猎猎的玄色兽首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疯狂冲锋的流民人潮中炸开一片死寂的涟漪。狰狞的兽首在风雪中张牙舞爪,带着一种来自大唐军中最神秘力量的森然威慑。
冲在最前面的老者猛地刹住脚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面旗帜,布满冻疮和污垢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手中的柴刀无力地垂下,刀尖在冻土上划出一道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