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嶋智也从茶室中走出来时,他看到自己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如今的一年级d班的班导茶柱佐枝就站在门外。
深灰色的教师制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长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眉宇间比学生时代多了几分沉郁的倦意。
对于茶柱佐枝,真嶋智也没有任何看法,既没有同窗情谊衍生的熟稔,也没有职场竞争带来的戒备,她于他而言,不过是“有过共同求学经历、如今共事于同一所学校”的陌生人。
他与茶柱佐枝和星之宫知惠都是同一届的学生,这点上把c班的班导坂上数马给区别开了。
而茶柱佐枝和星之宫知惠当时同是一年级d班的学生,他则是一年级A班的学生。
到了快要毕业的时候,茶柱佐枝的班级晋升到b班,拥有了超越他们A班的可能,但也仅仅是可能。
当年的那波晋升,在高度育成的校史上都算得上小小冷门。
A班向来是铁板一块,从入学起就占据着资源顶端,没人相信一个从d班爬上来的集体能真正撼动他们的地位。
真嶋智也记得,那时的茶柱佐枝比现在要锐利得多,眼底没有倦意,只有藏不住的韧劲。
她是班级的核心之一,明明不是班长,却总在关键时刻牵头制定策略,连星之宫知惠那时候都愿意听她调度——或许是同为d班出身的默契,或许是折服于她那份“非做到不可”的执着。
转折点出现在一次全员一致投票退学的考试中,简单来说就是班级全体同学投票选出一位学生,这位学生将要面临被退学的风险。
选举出来人则考试通过,否则将要面临减少班级点数的结果。
这次考试完全改变了b班所有人,从事后看来,即便茶柱佐枝当时没有那样做,也于事无补。没办法,A班的底蕴真的太深了。
那是三年级上半学期的期末考核,规则刚公布时,几乎所有班级都陷入了混乱。A班也不例外,表面上和睦相处实则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在暗自盘算,既怕被推出去当牺牲品,又想尽快完成投票保住班级点数。
真嶋智也当时作为A班的核心成员,全程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直到最后班长牵头,以两千多万个人点数为条件,说服了一位同学退学然后再用个人点数捞回来,才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考核。
是的,2000万个人点数不仅能转班也能防止学生退学。
这便是A班的底气——资源与财富堆砌出的从容。真嶋智也至今记得,那位接受条件的同学,在“被退学”的第二天就通过点数恢复了学籍,甚至因为这笔“补偿”,在毕业前换了更舒适的单人宿舍。
对A班而言,这场考验虽然称不上是用金钱就能摆平的小麻烦,但也没有到伤筋动骨,动摇班级根基的地步。
而茶柱佐枝的班级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没有A班那样的资本兜底,规则公布后的三天里,b班的教室几乎成了争执的漩涡——有人指责平时拖后腿的同学,有人隐晦地拉拢选票,有人干脆破罐破摔地摆烂,连星之宫知惠都红着眼眶和人吵了一架,昔日为晋升班级而凝聚的向心力,在“牺牲谁”的选择题面前摇摇欲坠。
这时,茶柱佐枝的男朋友站了出来。
(场景还原,不是真嶋智也的想象。)
这时,茶柱佐枝的男朋友站了出来——他叫风间彻,b班的班长,是个性格内敛、做事踏实的男生,成绩稳居班级中上游,平时话不多,却总在茶柱佐枝牵头制定策略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
教室里的争执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风间彻从座位上起身,脚步平稳地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焦虑、愤怒或茫然的脸,最后定格在茶柱佐枝身上,眼底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不用选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教室每个角落,“我退出考核,接受退学处理。”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愣住了。而茶柱佐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快步走到风间彻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疯了吗?彻,你不能这么做!”
风间彻轻轻挣开她的手,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冰凉,语气却异常坚定:“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看向全班同学,“我们的个人点数不多,没法像A班那样用钱解决,尽管我占着班长的位子却总是佐枝给大家出谋划策,一直以来我都十分愧疚,现在是我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而且我没有升学压力,家里也已经安排好了退路,比起其他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合适的人选?”茶柱佐枝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从d班一路拼到b班,不是为了让谁牺牲自己!你以为这样就是解决问题吗?这是逃避!”
她想起自己牵头制定晋升计划时,曾对所有人说“我们是缺一不可的集体”,可现在,这个集体却要靠牺牲最支持她的人才能存续,这让她如何接受?
风间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动摇:“佐枝,我知道你不想放弃任何人。但规则就是如此,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本再耗下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不想看到你为了这件事耗尽心力,更不想看到我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班级,就这么散了。比起退学,我更怕看到你失望的样子。”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得茶柱佐枝心口发疼。她知道风间彻说的是实话,b班已经没有退路了,可让她眼睁睁看着男朋友牺牲自己,她做不到。
“不行,我不同意!”茶柱佐枝的声音带着倔强,“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我可以去申请点数抵押,我可以……”
“这个时候没人会给我们点数的。”风间彻知道她想说什么,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却依旧坚定。
没人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有雪中送炭的事情发生。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讲台上对峙的两人。
或许众人觉得不该这样做,但自己不用在可能即将晋升A班的黎明前退出,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没人愿意接受牺牲同伴的结局,可比起班级点数大幅度减少、全员退回d班,这样的结局已是当下最无奈的“最优解”。
投票开始了,众人都把票投给了风间彻,轮到茶柱佐枝的时候却出了差错,——她手里的选票被捏得皱成一团,指尖泛白,却迟迟没有投进讲台前的投票箱。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忐忑与不安。星之宫知惠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劝道:“佐枝,别任性,这是大家都默认的结果……”
茶柱佐枝却像没听见一样,她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风间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最后的倔强:“我不投。”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涟漪。风间彻的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依旧沉声道:“佐枝,别闹了。”
“我没有闹!”茶柱佐枝猛地提高声音,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凭什么要投你?凭什么牺牲的是你?我们是一个集体,不是吗?当初说好了缺一不可,现在却要亲手把你推出去,这和背叛有什么区别?”
她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戳中了每个人心里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那些投完票的同学都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难堪。他们知道茶柱佐枝说的是对的,可现实的枷锁让他们别无选择。
风间彻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口像被堵住一样难受。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选票,语气软得几乎要融化:“佐枝,听话。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怪任何人。”
“我不!”茶柱佐枝猛地甩开他的手,选票掉落在地,展开的白纸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被泪水浸湿的痕迹,
展开的白纸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被泪水浸湿的痕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所有人的心上。
茶柱佐枝死死盯着那张空白选票,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执拗:“要投就投我,否则,这个票我绝不同意!”
“佐枝,你别逼大家。”星之宫知惠红着眼眶劝道,“风间已经做了决定,你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让所有人都退回d班!”
“退回d班又怎么样?”茶柱佐枝猛地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难道为了留在b班,要那A班毕业的机会,就要牺牲自己的同伴吗?这样的A班,我不稀罕!”
风间彻一次次发起对自己退学的投票,而茶柱佐枝一次次否决了。
考试自然是失败了,而他们班也没有创造历史,成为高度育成第一个从d班升为A班的班级。
“完了……一切都完了……”有同学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
“都是你!茶柱佐枝!是你毁了我们所有人!”有人终于爆发,指着她的鼻子怒吼,“如果不是你任性妄为,我们现在已经通过考核,朝着A班前进了!都是你!”
“是啊!都是你的错!你太自私了!”
“为了你的爱情,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前途!”
指责声、谩骂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将茶柱佐枝淹没。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星之宫知惠看着眼前这一幕,泪水直流,却再也没有上前劝解。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曾经亲密无间的同伴,因为这场考核,彻底反目成仇。
风间彻将茶柱佐枝护在身后,沉默地承受着所有人的指责。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怒,只是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他知道,这场由他开始的牺牲,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场,而他和茶柱佐枝,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人。
重新降为d班的学生一个个面色阴沉地走出曾经的教室。有人路过茶柱佐枝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有人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人愿意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星之宫知惠走的时候,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毕业离校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极了两人之间沉闷的氛围。
风间彻和茶柱佐枝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肩头,却没人抬手去拂。
曾经无话不谈的恋人,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回响,沉重得像踩在彼此破碎的心上。
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风间彻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他的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也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被耗尽。
“我们分手吧。”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茶柱佐枝的心脏。她猛地抬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风间彻重复道,目光避开了她的眼睛,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
“这场考核,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我们的坚持,在现实面前太脆弱了;而你的执拗,也让我明白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茶柱佐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们一起从d班爬上来,一起熬过那么多艰难的日子,你现在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就因为我们退回了d班,就因为大家指责我,你就要放弃我们的感情吗?”
“不止是因为这些。”风间彻终于看向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疲惫,
“我以为我能承受住所有的指责,能陪你一起面对所有的后果。可我做不到。每当我看到那些同学怨恨的眼神,每当我想起大家失望的表情,每当我想到我们曾经离A班那么近,却因为你的固执而功亏一篑,我就……喘不过气。”
“所以,你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茶柱佐枝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你也觉得,我不该阻止你退学,不该让大家退回d班,对不对?”
风间彻没有回答,却默认了她的话。他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他真的累了。
那场无休止的投票,那些铺天盖地的指责,还有茶柱佐枝那份近乎偏执的固执,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再也无法支撑。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茶柱佐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委屈与不甘,“我以为我们是缺一不可的集体,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风间彻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
“我也没有错。错的是这所学校的规则,错的是我们太想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我们的方式,终究无法兼容。你愿意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可我做不到。我是班长,我肩上扛着大家的期望,哪怕最后没能守住,这份责任也让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只顾及我们两个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色书签,那是茶柱佐枝在他生日时送他的,上面刻着“执子之手”四个字。他轻轻放在茶柱佐枝的手心,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却只是短暂停留,便迅速收回。
“这个还给你。”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祝你以后,能遇到一个和你志同道合,能陪你守住所有坚持的人。”
茶柱佐枝死死攥着那枚书签,指尖泛白,冰凉的金属硌得她手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看着风间彻,想说些什么,想挽回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舍,都在他决绝的眼神中,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公交缓缓驶来,车灯刺破雨幕,照亮了风间彻脸上的决绝。他最后看了茶柱佐枝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解脱。然后,他转身踏上公交,没有回头。
车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茶柱佐枝看着公交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幕中,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刺骨的寒冷蔓延全身,可她却感觉不到寒意,只有心口传来的阵阵绞痛,让她几乎晕厥。
那枚刻着“执子之手”的书签,在她的手心被攥得温热,却再也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她知道,风间彻走了,他们的爱情,也随着那场失败的考核,随着退回d班的结局,彻底走到了尽头。
她终究只是个瑕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