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温暖干燥的触感将他从混沌中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但干净的床上,身上盖着粗糙但厚实的毛毯。
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火辣辣的炎症感减轻了许多。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狭小的木屋,墙壁是用粗糙的木板钉成,屋顶低矮,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海风的味道。
屋角有一个小炉子,正烧着水,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正在炉边忙碌。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渔民外套、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
“醒了?”
老人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
林平心中一凛,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这里是……?”
“海边。我打鱼回来,看到你躺在沙滩上,就把你拖回来了。”
老人转过身,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
眼神浑浊却透着,一丝渔民特有的质朴和警惕,“你伤得不轻,遇到海难了?”
林平没有立刻回答,他迅速观察着老人和环境。
老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渔民,木屋里陈设简单,
除了必要的渔具和生活用品,没有其他可疑之物。
他暂时没有感觉到恶意。
“谢谢您救了我。”
林平用尽量虚弱的语气说道,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我……我不记得了,头很痛。”
他装作失忆,这是最稳妥的伪装。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喝点汤,暖暖身子。”
林平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热汤下肚,带来一丝暖意和力气。
他一边喝,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老伯,这里是哪里?离城市远吗?”
“这里是黑礁角,偏僻得很,离城里坐船都要大半天。”
老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拿出烟袋点上,“你是外地人吧?怎么漂到这来了?”
黑礁角?
林平心中一动,这是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渔村,确实非常偏僻。
这对他来说,暂时是安全的。
“我也不知道……”
林平继续装糊涂,脸上露出茫然和痛苦的表情。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抽着烟。屋里陷入沉默,只有炉火噼啪作响和海浪拍岸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林平在老人的照料下,伤势逐渐好转。
他了解到,老人叫老巴颂,独自一人住在海边,以打鱼为生,
儿子早年出海遇难,儿媳改嫁,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
老巴颂话不多,但心地善良,每天给林平换药、准备简单的食物。
林平则继续扮演着失忆的落难者,帮忙做些修补渔网、打扫屋子的轻活,同时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黑礁角确实与世隔绝,只有几十户渔民,交通极其不便,几乎没有外人到来。
这为他提供了宝贵的喘息和恢复时间。
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那个神秘年轻人的身影和海岸边的伏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那绝对不是巧合。是总部内部出了问题?
还是“山魈”团伙渗透进了救援渠道?
老陈现在是否安全?
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并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一周后,林平已经可以下地缓慢行走。他借口散步,开始在渔村周围小心地活动。
他发现,村里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方式,是一部设在村长家的、信号时好时坏的卫星电话。
这是一个机会,但也极其危险。使用这部电话,很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天傍晚,老巴颂出海打鱼未归。
天空乌云密布,海风呼啸,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林平知道,这是机会。
恶劣天气下,信号干扰大,监听难度增加,而且村长家可能没人。
他披上一件老巴颂的旧雨衣,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悄悄向村子中央的村长家摸去。
村长家亮着灯,但里面似乎没人,可能都去码头帮忙收船了。
林平潜伏在屋后的阴影里,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安全后,迅速溜进了院子,闪身进入放电话的小杂物间。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卫星电话的听筒。
拨号音断断续续。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拨打老陈的号码,
而是拨通了另一个记忆深处的、只有在最极端情况下才能使用的、单向紧急联络号码,
这个号码直接连通总部最高警戒级别的值班室,信号会被加密和跳转,相对安全,
但一旦使用,就意味着他陷入了绝境。
电话接通了,但无人说话,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林平用最快的语速,说出了自己的代号和预先设定好的,表示“身份暴露、遭遇陷阱、急需确认安全通道”的极端情况暗语。
说完后,他立刻挂断电话,清除掉拨号记录,
迅速离开了村长家,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
他回到老巴颂的木屋,心还在狂跳。
信息已经发出,剩下的,又是漫长的、生死未卜的等待。
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狂风暴雨中汹涌咆哮的大海,手中紧紧握着老巴颂,用来削鱼的一把简陋小刀。
暴风雨肆虐了整整一夜。
狂风卷着巨浪,狠狠拍打着海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木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林平一夜未眠,紧握着那把小刀,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异响,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天亮时分,风雨渐歇。
海面依旧波涛汹涌,但天空露出了灰蒙蒙的亮光。
老巴颂拖着疲惫的身躯,驾着小船回来了,船里只有寥寥几条小鱼。
他脸色凝重,告诉林平,昨晚的风浪太大,近海根本打不到鱼,而且……他隐约看到远处海面上有艘陌生的快艇在徘徊,不像渔民的船。
林平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快?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真是追兵,他们应该还不确定自己的具体位置,否则昨晚就直接登岛搜查了。
现在必须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他帮老巴颂收拾好渔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暗地里,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他仔细观察了木屋周围的地形,规划了几条紧急撤离路线,并将小刀磨得更加锋利。
一整天,他都待在木屋里,尽量减少外出。
渔村似乎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