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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与新生交织的气息,在无间花境的入口处形成一道奇异的边界。

这里曾是万灵仙宗与一处古老污染源爆发的缓冲地带,名为“葬骨峡”。千年来,生灵绝迹,只有扭曲的怪木、流淌着脓液的沼泽,以及空气中无孔不入、足以侵蚀心智的低语。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荆青冥独立于一片刚刚被清理出来的巨大石台上,脚下是嶙峋怪石与干涸的污秽残留。他身后不远处,荆父躺在一张由坚韧藤蔓自然编织而成的软榻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却平稳,被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光晕笼罩着——那是净世白莲残留的守护之力。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朵凝实的、花蕊处跳动着纯净白焰的黑莲静静悬浮。它不过巴掌大小,却仿佛是整个花境的心脏,每一次白焰的跃动,都牵引着四周的规则。

“以此为基。”荆青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轻易盖过了残余的污染低语。

嗡——!

黑莲轻轻一震,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大地发出沉闷的呻吟。污浊的泥沼瞬间干涸、板结,化为坚实的黑色岩地;那些张牙舞爪、流淌着粘液的怪树,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扭曲的枝干被强行捋直、塑形,木质纤维在强大的力量下重组、凝练。

一座座棱角分明、带着粗犷原始美感的黑色石质建筑拔地而起。它们并非精心雕琢,更像是岩石自然生长而成,表面还保留着一些扭曲的纹理,那是被净化后凝固的污染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肃杀与神秘。建筑之间,由硬化的黑色路径连接,构成了花境最初、也是最核心的居住区。

但这并非全部。

荆青冥左手掐诀,指尖流淌出墨绿色的光点,蕴含着枯荣道典的生死奥义。光点洒落在石台周围的空地上。

嗤嗤嗤……

伴随着奇异的声响,地面裂开。并非涌出岩浆或毒气,而是一株株形态各异、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恐怖气息的植物破土而出。

有高达数丈、叶片边缘流淌着幽蓝毒液的“蚀骨铁木”,如同沉默的守卫,根系深深扎入被净化的岩层;有攀附在黑色石壁上的“蚀心藤”,藤蔓纤细如蛇,布满细密的紫色倒刺,顶端盛开着妖艳的粉红花朵,花蕊深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还有一丛丛颜色诡异、散发着甜腻香气却能让低等邪魔望而却步的“惑魔草”……

这些并非凡花异草,而是荆青冥在无数次吸收、炼化污染源后,利用其精粹结合自身花仙血脉培育出的“魔植”。它们既是花境的防线,也是他力量的延伸,更是对“花仙”这一身份最深刻的异化诠释。

“主上。”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荆青冥身后,单膝跪地。

他们身披由枯木与坚硬藤蔓编织成的简陋战甲,关节处覆盖着暗沉的金属片。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灰色,带着木质纹理,眼神空洞却蕴含着一种被强行束缚的暴戾。这正是荆青冥的“枯木卫”,由被他抽干污染、保留部分战斗本能的敌人尸骸转化而成。

领头的一个,体型格外高大,木质化的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昔日一位净化派精英弟子的轮廓。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力量感十足。

“清理外围残余污染,格杀闯入者。”荆青冥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掌心黑莲上,“以‘噬魔花’为界碑,擅越者,死。”

“遵…命…”枯木卫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枯木摩擦的声音,随即起身,动作由僵硬迅速变得协调,带着非人的迅捷,分头没入花境边缘的毒瘴与魔植丛中。

很快,花境边缘传来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和沉闷的撞击声,随即重归死寂。那是被花境新生吸引而来的零星邪魔,或是某些胆大妄为、意图窥探的仙宗斥候。

荆青冥对此漠不关心。他屈指一弹,一滴蕴含生机的精血融入掌中黑莲。莲蕊的白焰陡然明亮了几分。

“聚!”

随着他一声轻喝,黑莲散发出的涟漪骤然增强,形成一个覆盖整个核心居住区的巨大半圆形光罩。光罩呈现一种奇异的半透明暗紫色,表面有细微的黑色莲花纹路流转。这正是他结合遗迹决战感悟、初步完善的“黑莲领域”。

领域张开,花境核心区域那无处不在的污染低语瞬间被隔绝、削弱至几乎不可闻的程度。空气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硫磺与腐败混合的怪味,但对于修士而言,已经是可以忍受的环境。更重要的是,领域范围内,荆青冥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任何一丝能量的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他走到荆父榻前,看着父亲安详的睡颜。白莲的力量保住了父亲的性命,甚至修复了部分伤势,但更深层的创伤与神魂的损耗,仍需时间。他指尖在黑莲上拂过,一缕更加精纯温和的白焰分离出来,缓缓注入荆父眉心,滋养着那脆弱的神魂。

“花境初立,秩序当生。”荆青冥的目光扫过这片由他亲手从秽土中开辟出的领地,眼神冷冽而坚定,“旧日的规则,该碾碎了。”

无间花境核心,最大的一座黑石建筑前,是一片由平整黑岩铺就的广场。广场中央,竖立着一根三丈高的粗壮石柱,材质与周围的建筑相同,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此刻,广场周围已经聚集了数十人。他们的状态各异,是荆青冥离开仙宗时,那些在废墟中挣扎、或主动投靠而来的“污染者”。

有的身体部分异化,手臂或腿脚覆盖着鳞片或角质,眼神浑浊,充满痛苦与狂躁;有的皮肤下隐隐有黑气流动,气息不稳,显然在竭力抵抗着污染侵蚀;还有少数几个,气息相对平稳,异化程度较低,但眉宇间也带着深深的绝望与麻木。他们是被仙宗“净化派”视为必除之物的存在,是旧秩序的弃子。

荆青冥站在石柱前的高台上,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如山如岳般沉重的威压。掌心的白焰黑莲已经隐去,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花境天地的中心。枯木卫如同石雕般守护在广场四周,空洞的目光扫视着人群,让那些躁动不安的污染者们噤若寒蝉。

他身后,是依旧昏迷但气息稳固的荆父。

“无间花境,非仙非魔之地。”荆青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此地,收容尔等身负污秽、被旧世遗弃者。”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但更多的是怀疑和恐惧。

“然,污秽非罪,失控则为祸。”荆青冥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人群,“花境不养废物,更不容混乱。”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墨绿色的枯荣之力,对着那根巨大的石柱凌空书写!

嗤嗤嗤……

石柱表面坚硬的岩体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划过,石屑纷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道道闪烁着墨绿光芒的文字,伴随着浓郁的生死法则气息,被深深烙印在石柱之上。

【无间花境·枯荣律】

第一条:花境之内,禁私斗,禁掠夺。违者,罚役百日,抽其生机三成。

(墨绿文字闪耀,一股抽取生机的冰冷意志弥漫开,让所有人心头一寒)

第二条:花境资源,按劳取酬,按需分配。擅取者,罚役千日,抽生机五成,种‘蚀心藤’于身畔三日。

(蚀心藤的虚影在文字旁一闪而逝,那粉红妖花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第三条:污染异化,需主动报备。失控伤人者,视其神智,可控则强制服役,不可控则…化为‘枯木卫’之材。

(枯木卫的形象在文字上浮现,空洞的眼神带来最深沉的恐惧)

第四条:凡能恪守律令,以功勋换取‘净灵露’(注:由主上以无上伟力,自污染中淬炼之净化生机)者,可压制异化,稳固神智,乃至…掌控污秽之力!

(这一次,文字旁浮现的是一滴纯净如水珠、却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液体虚影——净灵露。这是希望!)

第五条:凡外敌来犯,花境子民,皆需死战。临阵脱逃、通敌叛境者,抽魂炼魄,永镇‘噬魔花’下!

(一株狰狞巨大的食人花虚影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凶戾之气冲天而起)

律令即出,万灵共遵。枯荣流转,生死由心!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根石柱爆发出强烈的墨绿色光芒,上面的律令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生死法则的气息,深深烙印进这片天地的规则之中。一股无形的束缚力场笼罩了整个花境核心区域,所有身处其中的污染者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规则的束缚——违背律令,必将受到石柱蕴含的枯荣之力的无情惩罚!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这律法,残酷而直接,毫不掩饰其以铁血手段维护秩序的本质。抽生机、种毒藤、炼成傀儡、抽魂镇压…每一条惩罚都令人不寒而栗。但第四条中那“净灵露”的出现,如同绝望深渊中的一缕微光,照亮了这些污染者早已麻木的心。

掌控污秽之力!不再是被侵蚀的怪物,而是拥有力量的存在!这是他们从未敢想象的未来。

“此律,乃花境根基。”荆青冥收回手指,石柱的光芒渐渐内敛,但那无形的威压却更加深沉,“既入花境,生死枯荣,皆系于此律之上。尔等,可愿遵之?”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身体半边覆盖着黑色甲壳、气息在凝气期巅峰徘徊的汉子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却带着激动:“我…王铁柱,愿遵枯荣律!愿为主上效死!只求…只求一线生机!”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愿遵枯荣律!”

“求主上赐予净灵露!”

“我愿死战!”

大部分污染者都跪伏在地,声浪汇聚。他们是被世界抛弃的人,荆青冥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所,更给了他们一个触手可及、不再是虚幻的希望。那严苛的律法,在生存与力量的诱惑面前,反而成了他们甘愿遵守的契约。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驯服。

在人群边缘,一个身着破烂仙宗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眼神闪烁不定,身体微微颤抖。他表面看起来只是气息有些不稳,但荆青冥的黑莲领域清晰地“看”到他丹田气海中,一缕极其隐蔽、却带着刑堂特有追踪印记的污秽灵力在蠢蠢欲动。

“主上明鉴!此人乃仙宗刑堂暗哨!”突然,人群中一个相对清醒的污染者指着那青年大喊,“他昨日还想煽动我等逃离花境,去仙宗‘净化派’邀功!”

那青年脸色剧变,身上猛地爆发出一阵不正常的黑光,转身就向花境外围冲去,速度极快,赫然动用了某种燃烧精血的遁术!

“呵。”荆青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只跳梁小丑。

他甚至没有动。

广场边缘,一株原本安静匍匐在地上的蚀心藤,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瞬间暴起!粗壮的紫色藤蔓闪电般射出,精准地缠住了那青年的脚踝,布满的倒刺深深扎入其皮肉。

“啊——!”青年发出凄厉惨叫,遁术被强行打断。他想催动灵力震开藤蔓,却发现体内的灵力连同那缕追踪印记,正被藤蔓疯狂吞噬、抽走!

“律令第三条,失控伤人未遂;第五条,通敌叛境。”荆青冥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依律…化为枯木卫之材。”

他屈指一弹,一道墨绿色的枯荣之力没入青年体内。

青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双眼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干枯,浮现出木质纹理。他体内的生机连同那被污染的灵力,被强行抽离,注入到广场边缘一个静立的枯木卫身上。那枯木卫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凝实了一丝。

而青年原本的身体,则迅速干瘪、僵化,最终变成了一具栩栩如生、却毫无生气的木质雕像,被蚀心藤随意地甩在广场边缘,如同一个警示牌。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广场上鸦雀无声,只剩下蚀心藤吸食能量的细微“滋滋”声,以及无数污染者粗重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恐惧。刚才的希望有多炽热,此刻的恐惧就有多刺骨。

枯荣律,绝非虚言!主上之威,更不容忤逆!

荆青冥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终停留在那具新生的“枯木雕像”上。

“花境秩序,以枯荣律为骨,以净灵露为血。”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守律者生,叛境者枯。此乃…无间花境之天律!”

肃杀的广场上,枯荣律柱散发着幽深的光芒,新生的枯木雕像无声地诉说着铁律的威严。污染者们匍匐在地,再无人敢有丝毫异动,空气中弥漫着敬畏与恐惧交织的气息。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突兀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好一个‘枯荣律令’,好一个‘秽土生莲台’。荆道友…不,现在该称一声‘境主’了。短短时日,便将这葬骨秽地化为一方秩序初立之土,此等伟力,当真让老夫叹为观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长袍、面容清癯的老者,在几名气息同样不稳、但眼神相对清明的修士陪同下,缓缓走来。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紫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着不祥的污染气息,却又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来人正是遗尘谷谷主,莫怀山。一个在仙宗与污染势力夹缝中艰难求生,收容、研究污染者的传奇散修首领。

他身后跟着的,都是遗尘谷的核心,半污染状态的高手。他们的目光复杂地扫过枯荣律柱和那具枯木雕像,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狰狞的魔植和沉默的枯木卫。

荆青冥转过身,目光落在莫怀山身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欢迎,也无敌意,如同看着一块路边的石头。

“莫谷主。”荆青冥的声音平淡,“花境草创,不知谷主远道而来,是贺,还是探?”

莫怀山停在荆青冥高台下方十步之外,这个距离既表示尊重,也留有戒备的空间。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直视着荆青冥,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境主快人快语。实不相瞒,老夫此行,半为贺,半为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荆青冥身后昏迷的荆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净世白莲的气息瞒不过他的感知),随即回到荆青冥脸上:“贺的是,终于有人能在这污秽肆虐的世道,开辟出一片容得下我等‘异类’的净土。境主于天火遗迹展现的无上威能,令我等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求的是…”莫怀山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只见他右手小臂上的暗紫色纹路骤然变得明亮,甚至开始微微膨胀,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整只手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身后一名女修忍不住低呼一声:“谷主!”

“老夫这身顽疾,纠缠百年,近来愈发难以压制。”莫怀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痛苦,“听闻境主有通天手段,可驾驭污秽,化害为利。老夫斗胆,请境主出手,助老夫…不,助我遗尘谷众多饱受污染煎熬的兄弟姊妹,寻一条生路!”他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微微躬身。

荆青冥的目光落在他那异化的手臂上。黑莲领域的感知无声渗透,清晰地“看到”那手臂内部,污秽之力如同无数贪婪的毒虫,疯狂地啃噬着血肉与经脉,却被一股坚韧的神魂之力强行束缚在一个临界点之下。一旦这股神魂之力衰退,整条手臂甚至半个身体都将瞬间异化成怪物。

“你的污染,深入骨髓,与神魂相缠。”荆青冥缓缓开口,一语道破关键,“强行抽取,你会立刻崩溃。”

莫怀山眼中光芒一闪,荆青冥的精准判断印证了他的猜测:“正是如此!不知境主可有妙法?我遗尘谷上下,愿以境主马首是瞻!”这是近乎效忠的承诺。

荆青冥沉默片刻。遗尘谷的力量和经验,对他初立的花境确有价值。他需要一个展示“净灵露”实际效果的机会,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试验品来验证他关于“掌控污染”的更深层想法。

“既是请求,当有诚意。”荆青冥没有直接答应,目光转向莫怀山身后一名伤势更直观的修士。那是个中年汉子,胸膛上有一道巨大的爪痕,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腐烂发黑,边缘处长出了几簇细小的、不断蠕动着的暗红色肉芽,散发出强烈的污染波动,显然是被强大的污染源兽所伤,异化正在加剧,汉子脸色惨白,强忍着痛苦和疯狂。

“他。”荆青冥指向那汉子。

莫怀山瞬间明白了荆青冥的意思——这是要他遗尘谷交出一份“投名状”,同时也是荆青冥展示能力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赵虎,上前!”

那名叫赵虎的汉子忍着剧痛,踉跄着走到高台下,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境主…请…请施救…”他眼中的清明正在被痛苦和疯狂侵蚀。

荆青冥伸出手指,一点微弱的白焰在指尖跳跃。这并非净世白莲的本源,而是他初步掌控生灭权柄后,模仿其净化特性凝聚的力量,结合了枯荣道典的掠夺与转化之能,姑且可称为“伪·净灵焰”。

他屈指一弹。

那点微弱的白焰如同星火,精准地落在赵虎胸口那腐烂发黑、长满蠕动肉芽的伤口上。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一阵剧烈的白烟冒出。赵虎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伤口处的暗红肉芽疯狂扭动、萎缩,发出“吱吱”的尖叫,浓烈的黑气和恶臭被白焰迅速蒸发、净化。

这景象让所有围观者,包括遗尘谷的人,都心头一紧。这手段,简直比直接用刀剜肉还痛苦百倍!

然而,痛苦之后是新生。

在白焰的焚烧净化下,腐肉迅速消失,露出下方鲜红的、甚至有些娇嫩的新生血肉!更令人震惊的是,那被净化后的伤口边缘,原本蠕动的肉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洁白花苞!花苞娇嫩,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生机,与周围狰狞的魔植形成鲜明对比!

伪·净灵焰不仅能净化污染,更能掠夺污染中的生机,反哺自身,甚至…催生带有净化属性的生命!这是枯荣道典与生灭权柄结合后产生的奇妙变化。

白焰持续了约莫十息,终于熄灭。

赵虎瘫倒在地,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胸口的剧痛和疯狂的低语已经消失无踪。那道可怕的伤口虽然还未完全愈合,却已经不再腐烂,血肉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边缘那几朵白色小花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清新气息。

他挣扎着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荆青冥的无限敬畏:“多…多谢境主再造之恩!赵虎这条命,以后就是境主的了!”

哗——!

广场上再次响起压抑的惊呼和议论。亲眼目睹这近乎神迹的转化,尤其是那在污秽伤口上绽放的洁白花苞,给所有污染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希望!枯荣律第四条中那“掌控污秽之力”的承诺,在此刻变得无比真实!

莫怀山死死盯着赵虎胸口的白花,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精光,身体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百年挣扎,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希望之光!

“好!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莫怀山声音洪亮,再无半点犹豫,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捧起,恭敬地呈向荆青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令牌表面刻满了玄奥的符文,中心镶嵌着一颗浑浊的、仿佛有黑雾在其中流动的珠子。令牌散发着一种与污染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深邃的气息。

“此乃我遗尘谷传承之宝——‘镇秽令’!”莫怀山朗声道,“此令对污染源有微弱感应之能,更可暂时封镇小型污染节点!老夫以此令,连同遗尘谷上下三百七十九名修士,正式投效境主!愿奉枯荣律,入无间花境,为境主前驱,共抗这污浊之世!恳请境主收留!”

他身后的遗尘谷众人,包括刚刚恢复的赵虎,齐齐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愿奉枯荣律,入无间花境,为境主前驱!”

荆青冥的目光扫过镇秽令,最后落在莫怀山身上。令牌上的气息确实有些意思,与他的黑莲隐隐有共鸣。

“入花境,守吾律。”荆青冥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最终裁决的力量,“准。”

随着他话音落下,枯荣律柱上的第四条律文微微一亮,仿佛在记录着新的加入者。

“谢境主!”莫怀山等人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解脱与激动。他们知道,一条全新的、充满荆棘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在脚下展开。

荆青冥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广场,投向花境之外灰蒙蒙的天空。就在刚才处理遗尘谷事务时,他通过黑莲领域,感知到了花境边缘一处魔植传来的微弱信息——一个熟悉又狼狈的气息,在魔植的威慑下,徘徊不敢入内。

他心念微动。

广场边缘,一株不起眼的“惑魔草”轻轻摇曳,其根须深入的地下,信息通过某种植物网络传递出去。

花境外围,噬魔花警戒圈边缘。

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女子,正瑟瑟发抖地站在几株摇曳着幽蓝毒刺的蚀骨铁木前。她脸上沾满污垢,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曾经清丽的轮廓,正是苏清漪。

她望着眼前这由毒花魔木构成的死亡壁垒,感受着那森然恐怖的威压,眼中充满了绝望、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微祈求。她的家族,已在一次突发的污染潮中彻底崩溃,残余族人危在旦夕。曾经引以为傲的林风,在她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冷漠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想到这个地方,这个由她亲手抛弃的人所建立的、收容污染者的…魔土。巨大的屈辱和悔恨啃噬着她的心,但族人的哀嚎让她别无选择。

就在她颤抖着,不知该进该退时,前方一株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噬魔花突然微微张开了口气。并非攻击,而是从口中缓缓“吐”出了一样东西。

啪嗒。

那东西落在苏清漪脚前干硬的黑色土地上。

那是一朵花。

花瓣娇嫩,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在花境黯淡的光线下,却散发着柔和纯净的白色光晕。花蕊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白焰静静燃烧着。

正是方才在赵虎伤口上绽放的、那种蕴含微弱净化之力的白色小花。

然而,这朵花的花瓣边缘,却沾染着几点新鲜的、暗红色的…凝固的血迹。血迹在纯净的白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无声的嘲讽。

苏清漪看着这朵既圣洁又诡异的花,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读懂了这朵花传递的信息。

这朵花,是通行证?还是…对她命运的某种冰冷宣判?

它来自花境深处,来自那个她曾鄙夷、背叛、如今却掌控着她生死荣辱的男人。花瓣边缘的鲜血,像是最尖利的针,狠狠刺穿了她最后的尊严。

希望与绝望,救赎与羞辱,在这朵小小的白花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颤抖着,看着那朵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重若千斤的花,久久不敢弯腰拾起。

高台之上,荆青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那朵被血迹染边的白花之上。他俊美却冰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黑莲领域反馈回来的、苏清漪那剧烈波动的、混杂着恐惧、悔恨、卑微与挣扎的情绪。

他缓缓闭上眼,如同在感受着一场无声的审判。

花境悬天律,铁则已立。但人心的审判,才刚刚开始。这朵染血的白莲,将是苏清漪踏入无间地狱的第一步。她能否承受这枯荣律法下的“生”,还未可知。

无间花境,在枯荣流转中,正式开启了它铁血与救赎并存的时代。而那虚空深处的低语,似乎也因这新生的秩序之地,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一分。

寒风卷着葬骨峡特有的、混合着硫磺与腐败微粒的尘沙,刮过苏清漪布满泪痕和污迹的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她站在那片由狰狞魔植构成的死亡壁垒前,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朵小小的白花上。

纯净的白,柔和的光晕,花蕊中心那点跳动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微小白焰——这是她家族倾尽所有也无法得到的、真正的净化希望。可那花瓣边缘几点新鲜的、暗红色的凝固血迹,却像最恶毒的嘲笑,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这朵花,是通行证?是施舍?还是……一把插在旧日伤口上、并狠狠搅动的盐?

荆青冥。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翻滚,带起滔天的悔恨、刺骨的恐惧,以及被碾碎成齑粉的骄傲。她曾高高在上,视他为累赘,亲手碾碎象征情谊的青冥草,投入林风金辉笼罩的怀抱。如今,家族在污秽浪潮中崩溃,族人哀嚎待毙,她视为倚仗的天骄林风,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际,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一句“净化大义为重”。

万般绝望,竟只有这被她弃如敝履的“柔弱花仙”,这被世人视为“人形污染源”的怪物,掌控着一线生机。

她颤抖着,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粗糙的地面,污黑的泥土嵌入指缝。拾起它?意味着向过去那个愚蠢傲慢的自己低头,承认自己错得彻彻底底,承认他才是掌控生灭的存在。不拾?身后是族人在污染中痛苦挣扎、逐渐异化的凄厉哭嚎,每一声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灵魂上。

“苏师姐,你看这‘枯木’,可还入眼?”大比时那冰冷俯视的眼神,如同诅咒,在脑海中重现。

“昔日嫌我柔弱累赘…今朝尔等生死皆在我一念。谁才是累赘?”天火遗迹顶端的宣判,更是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屈辱的泪水混合着尘土,在她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她曾是万灵仙宗的天之骄女,如今却在这污秽之地的边缘,如丧家之犬般徘徊,乞求那个被她抛弃之人的怜悯。

那朵染血的白花,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纯净的光与不祥的血腥味,仿佛在无声地发问:你的尊严,值多少条族人的性命?

最终,一声来自记忆深处、幼弟被污染侵蚀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彻底击溃了她最后的防线。

“啊——!”她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猛地向前扑去,不是优雅的弯腰,而是如同抢夺救命稻草般的狼狈抓取。

她的手,那曾经被无数人赞美为“如玉如兰”的手,此刻沾满污秽,颤抖着、痉挛着,一把抓住了那朵染血的白花!

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花瓣和粘腻凝固的血迹,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但她死死攥住了它,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就在她抓住白花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志,如同冰冷的电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脑海。

并非声音,而是一道冰冷、不容置疑的指令,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

“执此花,入花境。噬魔花前,跪候。”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只有赤裸裸的命令。如同主人对仆役,如同神明对蝼蚁。

苏清漪身体剧烈一颤,攥着白花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跪候……荆青冥要她跪在那些狰狞恐怖的食人花前等候发落!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她曾无数次接受过宗门弟子的跪拜,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屈辱的一天?尤其,是在他面前!

花境核心,黑石高台之上。

荆青冥闭合的双眸缓缓睁开,深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潭在微微波动。通过覆盖整个花境的黑莲领域,他清晰地“看”到了花境外围发生的一切——那剧烈的挣扎,那崩溃的呜咽,那狼狈的扑抢,以及此刻那攥着染血白花、因屈辱而剧烈颤抖的身影。

苏清漪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悔恨、恐惧和那几乎将她撕裂的羞耻感,如同最强烈的负面情绪风暴,被黑莲领域敏锐地捕捉、放大,丝丝缕缕地反馈回来。

这些情绪,这些源自背叛者灵魂深处的煎熬,并未在荆青冥心中掀起半分怜悯的波澜。相反,一丝冰冷而纯粹的掌控感,如同饮下甘冽的清泉,悄然滋润着他黑莲深处沉寂的权柄。昔日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如今匍匐在他定下的规则边缘,乞求他赋予的生路,这本身就是对“枯荣律”最有力的诠释,也是对力量本质最赤裸的证明。

生杀予夺,皆由我心。背叛的代价,需以尊严和灵魂来支付。

他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而漠然。

“莫谷主。”荆青冥的目光转向依旧恭敬肃立的遗尘谷众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既入花境,自当遵守枯荣律。你等暂归花境左使(他指向枯木卫首领)调度,熟悉律法,清点贡献。所需‘净灵露’,依律兑换。”

“遵境主令!”莫怀山躬身领命,心中却暗自凛然。他虽未感知到花境外围的具体情况,但荆青冥刚才闭目时那一闪而逝的、仿佛在品味着什么的气息,让他隐隐感到一丝心悸。这位年轻的境主,其冷酷与掌控欲,远超他的预估。遗尘谷的未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荆青冥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依旧昏迷的父亲。他盘膝坐在荆父榻旁,掌心重新浮现出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莲心白焰跳跃,散发出温和而精纯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注入荆父体内,滋养着其受损的神魂本源。

广场上,遗尘谷众人在枯木卫沉默的引导下开始融入花境的秩序。新加入的污染者们,在经历了枯荣律的威慑与净灵露希望的洗礼后,也各自散去,或去熟悉环境,或去寻找能换取贡献的工作。核心广场渐渐恢复了秩序运转的平静,只有那根枯荣律柱依旧无声矗立,散发着幽深的墨绿光芒,如同这片秽土之上冰冷的审判之眼。

时间在花境略显压抑的平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

“主上。”枯木卫首领那沙哑如枯木摩擦的声音在荆青冥身后响起,“罪人苏清漪,已跪候于东三区‘噬魔花阵’前。如何处置?”

荆青冥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专注地维持着对荆父的生机输送,白焰在黑莲上安静地燃烧。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收回部分心神,指尖在黑莲上轻轻一点。

嗡!

黑莲微微一颤,荆青冥的意识瞬间与花境边缘东三区的那几株狰狞巨大的噬魔花连接在一起。

视野切换。

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近在咫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口器边缘滴落的腐蚀性粘液,将下方的黑色岩石灼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发出“滋滋”的轻响。

就在这恐怖巨口的下方,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僵硬地跪在那里。

是苏清漪。

她背对着花境核心的方向,面对着噬魔花那深不见底的咽喉,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她紧紧攥着那朵染血的白花,将它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屏障。她的头深深低下,凌乱肮脏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无法抑制地耸动。

荆青冥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那曾经挺直如青竹的脊背,此刻在巨大的恐惧和羞耻的双重压迫下,弯折成一个卑微的弧度。她周身的情绪波动,通过噬魔花这个特殊的“节点”,被黑莲领域清晰地感知着:

如同实质的恐惧,几乎要凝成冰霜,将她从内到外冻结。那是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的本能反应,噬魔花每一次微小的蠕动,每一次粘液滴落的声音,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深入骨髓的羞耻,则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残存的骄傲。跪在曾经不屑一顾的“怪物”所造的魔花前,如同等待宰割的牲畜,这份屈辱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痛苦。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跪下”、“罪人”这些词在她脑海中的轰鸣。

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如果当初没有退婚……如果当初相信他……如果……没有如果。现实的冰冷和残酷将她所有的幻想都碾得粉碎。族人的哭嚎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与眼前噬魔花的低吼交织在一起,形成最绝望的挽歌。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怨恨。对荆青冥如此冷酷、如此践踏她尊严的怨恨。但这怨恨刚冒头,就被更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狠狠压了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就那样跪着,在象征死亡的魔花阴影下,在冰冷污秽的土地上,在无边的恐惧与屈辱中,等待着那个决定她和她族人生死的裁决。时间对她而言,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荆青冥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如同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充满痛苦挣扎的艺术品。

染血的白花,跪候的罪人。

这画面,完美地诠释了他所建立的秩序——枯荣流转,生灭由心。背叛者,需在恐惧与屈辱中,亲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他没有立刻下达指令。

意识缓缓从噬魔花上收回,重新归于本体。

他依旧盘膝坐在父亲榻前,掌心的黑莲白焰安静燃烧,映照着他俊美却毫无表情的侧脸。花境核心广场的风,带着新秩序运转的微尘气息,吹拂过他黑色的衣角。

跪候着吧。

让恐惧和悔恨,再深刻一些。

让那染血的白花,再冰冷一些。

无间花境的律法,需要这样的祭品来铭刻它的威严。

而虚空深处,那古老而悲伤的低语,似乎也因这花境内上演的、充满人性挣扎与权力更迭的一幕,而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如同遥远的叹息,拂过这片新生的秽土净地。

荆青冥的意识从噬魔花那狰狞的感官中抽离,回归花境核心广场。广场上,遗尘谷众人在枯木卫沉默的引导下,正开始融入花境那冰冷而高效的初始秩序。莫怀山站在一旁,看似在观察花境布局,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却不时掠过荆青冥那沉静如渊的背影,以及远处荆父身上那层微弱的守护白焰。

这位遗尘谷主的心中,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荆青冥在广场上展现的铁血手腕——瞬间转化枯木卫的冷酷、律令烙印天地的威严、以及那神乎其技的“伪·净灵焰”——都让他这位挣扎于污秽边缘百年的老牌修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以及一丝深藏心底的……忌惮。

他能感觉到,荆青冥对赵虎施救时,那白焰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对污染的净化之力,更有一种更本质的、对生机的绝对掌控!那朵在污秽伤口上绽放的白花,是创造!是掠夺污染后反哺的生机具象化!

这超出了莫怀山对“利用污染”的理解范畴。他自己穷尽一生,也只能做到压制、封印、或者用特殊方法将污染转化为暂时爆发的力量,代价惨重且不可控。而荆青冥,却在尝试……驯服?甚至……重构?

“枯荣流转,生死由心……”莫怀山心中默念着那根石柱上冰冷的律令,目光再次扫过那具新生的枯木雕像。雕像脸上凝固的惊恐表情,无声诉说着违背此律的下场。“此等伟力,此等心性……无间花境,究竟是救赎之地,还是……”

他不敢深想下去。遗尘谷已无退路,投效是唯一的生机。他只希望,这位年轻的境主,能保留一丝对同类的……怜悯?哪怕只是一丝交易的余地。

就在这时,荆青冥睁开了眼睛。并非看向莫怀山,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花境东侧,那噬魔花阵的方向。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幽深,仿佛在欣赏一幅无关紧要的画。

莫怀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被毒瘴和扭曲魔植遮蔽的灰暗天际线。但他敏锐地捕捉到,荆青冥那冰冷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如同巨龙在神视爪下挣扎的蝼蚁。

“左使。”荆青冥的声音平淡无波,打破了广场的沉寂。

枯木卫首领,那个高大的木质人形,如同鬼魅般无声出现在荆青冥身侧,单膝跪地:“主上。”

“将那罪人,带至此处。”荆青冥的指尖,不知何时又捻起了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莲心白焰跳跃,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让她…跪在律柱之下。”

“遵命。”枯木卫首领发出沙哑的摩擦声,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莫怀山心头一凛。罪人?律柱之下?他瞬间联想到了花境外围那个徘徊的气息。能让荆青冥特意用“罪人”称呼,并要跪在刚刚立下的律柱之下接受审判的……会是谁?他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很快。

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广场边缘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枯木卫首领如同拎着一件破布包裹,单手抓着一个人的肩膀,将她拖行而来。那人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擦伤和污垢,凌乱的头发黏在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她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无法着力,被拖行时在坚硬的黑岩地面上留下断续的暗红色拖痕——那是膝盖在粗糙地面上反复摩擦出的血迹。

她被拖到那根散发着幽深墨绿光芒的枯荣律柱之下。

枯木卫首领松开手。

“噗通!”

那人影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软泥,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色石板上。剧烈的撞击让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即便如此狼狈,那身形轮廓,那偶尔从凌乱发丝间露出的、残留着昔日清丽却写满无尽屈辱和恐惧的半张脸,还是让广场上所有认得她的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苏…苏清漪?!”

“真的是她!万灵仙宗的那个天之骄女,林风的…前未婚妻?”

“天啊…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主上抓回来的?她犯了什么罪?”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那些曾经仰望过苏清漪的仙宗弟子,那些后来加入的污染者,此刻都带着惊愕、怜悯、幸灾乐祸以及更深沉的恐惧,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如同烂泥般跪在律柱之下的女人。

苏清漪死死地低着头,双手撑在冰冷的石板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背上,灼烧着她的灵魂。那些低语,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她早已破碎不堪的自尊心。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毙。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但膝盖摩擦地面的剧痛,噬魔花阴影下刻骨铭心的恐惧,以及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族人哭嚎,死死地拴住了她求死的冲动。她只能像鸵鸟一样,拼命地将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窒息的屈辱目光。

荆青冥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律柱之前。他的影子,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苏清漪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如同看着尘埃、看着路边石头的绝对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的怒火都更让苏清漪感到绝望。在他眼中,她连激起情绪的资格都没有了。

“抬起头。”荆青冥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意志,如同律令本身。

苏清漪的身体猛地一僵,颤抖得更加厉害。她不想抬头,她不敢看那双眼睛!那眼神会将她仅存的、用来包裹伤口的最后一点伪装都彻底撕碎!

“我让你,抬起头。”荆青冥的声音冷了一分。

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并非黑莲领域的直接压迫,而是枯荣律柱本身蕴含的规则之力!违背律令者(在此刻,即违背荆青冥命令者),将承受法则的反噬!

苏清漪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跪着的膝盖瞬间蔓延全身,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和灵魂都冻结。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高规则无法抗拒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抬起了头!

凌乱的发丝滑落,露出她那张布满污迹、泪痕和擦伤的脸。昔日的骄傲与清高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碾碎的狼狈、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那双写满了绝望和卑微的眼眸。她被迫,直视着荆青冥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丝毫的波澜。没有恨,没有怒,甚至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片漠然的深渊,映照着她此刻卑微如尘的倒影。

“苏清漪。”荆青冥的声音如同宣读判决,“花境之外,污秽横行。你族倾覆在即。”

苏清漪身体剧震,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族人的惨状再次涌上心头。

“昔日仙台之上,你言:‘花仙柔弱,如何配我?’”荆青冥平静地复述着她曾给予他的、刻骨铭心的羞辱,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清漪心上,让她脸色惨白如纸。

“今日花境之内,我问你…”荆青冥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切割着苏清漪最后的心理防线,“这枯荣律下,这污秽世道,谁才是累赘?谁才是需要攀附、需要乞求才能活下去的…弱者?”

“谁才是累赘?!”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在苏清漪脑海中轰然炸响!她最后的尊严、最后用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借口,被这赤裸裸的质问彻底碾碎!

“哇——!”一口滚烫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如同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血花。她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却被身后枯木卫首领冰冷坚硬的手臂抵住,强行维持着跪姿。

屈辱!悔恨!绝望!如同无数毒虫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终于明白,荆青冥让她跪在这里,并非为了立刻杀死她,而是要让她在最卑微的姿态下,亲口承认自己曾施加于他的羞辱是何等可笑!是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否定自己过往的一切!

“我…我…”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是我…是我错了…荆…荆青冥…是我…是我不配…是我…才是累赘…”

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崩溃的哭腔,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莫怀山闭上了眼睛,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苏清漪这个人,从精神到尊严,已经彻底完了。荆青冥的手段,比直接杀了她狠辣百倍。

荆青冥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苏清漪崩溃痛哭、口吐鲜血、亲口承认自己是“累赘”的模样,内心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背叛者,当有此报。

“念你尚有悔过之心,更需赎你家族罪愆。”荆青冥的声音重新恢复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枯荣律第三条:凡入花境者,污染异化需报备。你身负家族血脉牵连之‘怨秽’,虽未完全异化,已近失控边缘。”

苏清漪茫然地抬起头,血泪模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恐惧。

荆青冥的指尖,对着律柱第三条轻轻一点。

嗡!

律柱上的墨绿文字骤然亮起!同时,广场边缘,一片依附在黑色石壁上的“蚀心藤”猛地活了过来!其中一条最为粗壮、布满紫色倒刺的藤蔓,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破空之声,瞬间射向跪在律柱下的苏清漪!

“啊——!不!”苏清漪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噗嗤!

紫色的藤蔓尖端,如同最锋利的矛,精准地刺入了苏清漪的后心!没有穿透心脏,而是没入血肉,缠绕在她跳动的脊椎之上!

冰冷、刺痛、麻痹……无数复杂而痛苦的触感瞬间席卷全身!苏清漪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放大,连惨叫都被扼在喉咙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藤蔓的无数倒刺扎进了她的骨头,一种奇异的、带着剧痛和冰寒的能量,正顺着脊椎疯狂地向她全身蔓延!所过之处,血液似乎都要冻结!

这痛苦,远胜噬魔花的威慑!

更可怕的是,在她意识模糊的剧痛中,眼前竟然诡异地浮现出当年仙台退婚的场景——她高高在上,碾碎青冥草,林风金芒闪耀,荆青冥平静接书的画面!这画面如此清晰,带着刻骨的嘲讽,仿佛在提醒她,这就是背叛的代价!

蚀心藤,不仅能蚀骨噬心,更能引动受刑者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悔恨!这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荆青冥平静地看着在蚀心藤缠绕下痛苦抽搐、意识被强行拖入悔恨梦魇的苏清漪,如同看着一个必要的实验品。

“此藤,名‘蚀心’。”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心神剧震的旁观者耳中,“缚于你身,既是惩罚,亦是对你体内‘怨秽’之力的封镇与…引导。能否在枯荣律下,将其化为己用,为你族人赎罪,看你自己造化。”

“带下去。关入‘悔罪窟’,待其清醒,编入苦役营,依律劳作换取净灵露。”

“遵命!”枯木卫首领上前,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抓住缠绕在苏清漪身上的蚀心藤,将她拖离了律柱广场。地面上,只留下几滴暗红的血迹,和一条长长的、象征屈辱与惩罚的拖痕。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遗尘谷众人脸色发白,新加入的污染者们更是噤若寒蝉,许多人甚至不敢再看向那根冰冷的枯荣律柱。荆青冥的手段,冷酷到令人胆寒。苏清漪的下场,就是最鲜活的警示——背叛者,连求死都成奢望,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与劳作中挣扎赎罪!

莫怀山看着苏清漪被拖走的方向,又看向荆青冥那重新盘膝坐回父亲榻边、闭目凝神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这位年轻的境主,心如铁石,律如寒刃。无间花境,绝非温情脉脉的庇护所。想要在此生存,就必须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痛苦和尊严,都彻底绑缚在这架名为“枯荣律”的冰冷战车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对身后同样面色苍白的遗尘谷众人沉声道:“都看到了?谨记律法,恪尽职守!随我去见左使大人!”

花境的核心广场,在经历了苏清漪的审判后,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肃杀。枯荣律柱的墨绿幽光,无声地笼罩着这片新生的秽土净地。

荆青冥沉浸在为父亲输送生机的专注中。白焰黑莲在掌心缓缓旋转,白焰跳跃,散发着温和而精纯的生机。荆父的脸色在持续滋养下,似乎又红润了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悄然笼罩了葬骨峡。花境核心区域,在黑色建筑和魔植的掩映下,显得更加幽深。只有枯荣律柱和荆青冥掌心的白焰黑莲,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荆青冥缓缓睁开眼,停止了生机的输送。他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望向花境之外深邃的夜空。

夜空中,并非纯粹的黑暗。污染带来的诡谲天象依旧存在,墨绿色的流云缓缓蠕动,偶尔有扭曲的暗影掠过,如同窥视的巨兽。但在那令人压抑的天幕深处,却有几颗异常明亮的星辰,穿透了污浊,闪烁着亘古不变的清冷光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里,静静地躺着那朵染血的白色小花——苏清漪跪在噬魔花下时,他通过魔植“赐予”她的那朵。

纯净的白,在夜色下散发着微弱的柔光。花瓣边缘那几点暗红的血迹,此刻如同凝固的墨点,在洁白的花瓣上显得格外刺目。

荆青冥指尖捻起这朵小花,举到眼前,对着那几颗穿透污秽的星辰。

背叛者的血,纯净的生机之花,亘古的星辰,污浊的天空……

生与死,净与秽,卑微与永恒,背叛与秩序……无数的意象在他冰冷的瞳孔中交织、碰撞。

他指尖微微用力。

噗。

那朵染血的白花,在枯荣之力的碾压下,瞬间化为齑粉。白色的光点混着暗红的血尘,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融入花境冰冷的夜风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呵…”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荆青冥的唇边溢出,冰冷而飘忽,转瞬即逝。

他摊开手掌,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重新浮现,莲心白焰安静燃烧,比星光更纯粹,更神秘。

他抬头,目光穿透重重污秽天幕,仿佛落在那无尽遥远的虚空深处。

在那里,除了亘古的星辰,似乎还有另一种存在,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悲伤的低语,正跨越无法想象的距离,与花境这片新生的秩序之地,与他掌中的生灭黑莲,产生着微弱而持续的共鸣。

那低语,如同母亲的呼唤,又似世界的悲泣。

荆青冥静静地站着,黑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如同与这片由他亲手创造的、铁血与救赎并存的秽土净地融为一体。无间花境的第一天,在枯荣律的威严与背叛者的哀鸣中落下帷幕,而虚空深处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浸染着无间花境初生的轮廓。枯荣律柱顶端,墨绿色的符文在黑暗中幽幽流转,如同沉睡巨兽的冰冷呼吸。白日里由荆青冥伟力塑成的黑色石质建筑群,在稀薄的星光与律柱微光映照下,投下参差狰狞的暗影,如同匍匐的怪兽。空气中,净化后的微尘气息与魔植散发的、混合着致命诱惑与毒性的奇异芬芳交织,形成花境独特的“生息”。

荆青冥盘膝坐于父亲榻前的身影,在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掌心的白焰黑莲,莲心那点纯净的白焰平稳燃烧,成为这片幽暗天地中唯一温暖的光源,持续滋养着荆父微弱但稳固的神魂。荆青冥的呼吸悠长而深沉,心神沉入黑莲深处,感受着枯荣流转、生灭交织的玄奥韵律。

然而,花境的安宁并非死寂。

在律柱光芒无法完全覆盖的花境外围,由蚀骨铁木、惑魔草以及潜伏于阴影中的毒藤构成的警戒圈,无声地履行着职责。三道沉默如同石雕的身影,正以非人的协调与迅捷,穿梭于魔植的缝隙与嶙峋的怪石之间。

正是荆青冥的枯木卫。

他们的木质战甲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关节处暗沉的金属片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空洞的眼窝扫视着黑暗,没有聚焦,却带着最本能的警戒。任何一丝不属于花境的能量波动或生命气息,都逃不过他们被枯荣之力强化的感知。

领头的高大枯木卫,正是被荆青冥点化的第一位“左使”。他脖颈处一道深刻的剑痕——那是他生前被净化派高手重创的致命伤——此刻在木质皮肤下,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凝固着死亡的印记,却又被荆青冥的力量赋予了新的“生命”。

突然,左使空洞的眼窝中,两点微弱的墨绿幽火猛地一闪!

他僵硬地停住脚步,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另外两名枯木卫也随之停下,动作整齐划一。

左使缓缓抬起他那木质化、关节略显僵硬的右手,指向花境西北角一处地势较低的洼地。那里生长着一片异常茂盛的“噬腐苔”——一种能分泌粘液、快速分解有机残骸并吸收其中微弱污染能量的低等魔植。这本是荆青冥布置用来处理“垃圾”的区域。

此刻,那片噬腐苔正散发着一股极淡、却与花境整体秩序格格不入的污秽波动!这波动极其隐晦,如同水底的暗流,若非枯木卫与花境核心律柱有着微弱但直接的联系,几乎无法察觉。它带着一种…粘稠的、充满怨念的湿冷感,与荆青冥吸收炼化的那种相对“纯粹”的污染源截然不同。

“异…变…”左使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摩擦音,指向那洼地。

无需言语,三名枯木卫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无声息地向洼地包抄而去。他们沉重的脚步落在松软的腐殖质上,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洼地中央,那片噬腐苔呈现不正常的暗紫色,中心区域甚至微微鼓起,如同一个丑陋的脓包。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从中弥漫开来,比普通腐败的气味更刺鼻,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脓包表面,粘稠的暗紫色液体不断渗出,滴落在下方的苔藓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而在脓包中心,赫然躺着几具扭曲的尸骸!看其破烂的服饰,正是白天妄图煽动叛乱的仙宗刑堂暗哨被转化为枯木卫后,遗弃在广场边缘警示用的“枯木雕像”残骸!这些雕像本应缓慢被魔植分解吸收,此刻却成了这异变的源头!

一股粘稠、冰冷、充满恶意的污秽意志,正从脓包深处散发出来。它贪婪地吸附着雕像残骸中残留的、荆青冥未能完全抽干的枯荣之力与怨念碎片,如同汲取养料,壮大自身。脓包内部,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不断蠕动的黑色肉芽,试图将雕像残骸包裹、融合!

这并非荆青冥体系内的“枯荣转化”,而是失控的、带着强烈诅咒与怨毒的异化污染!它在试图污染、同化荆青冥留下的力量残留!

左使眼中墨绿幽火剧烈跳动了一下。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覆盖着木质甲胄的右拳,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向那鼓起的暗紫色脓包!

轰!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紫色脓液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然炸裂开来!大量腥臭的液体四溅飞射,溅落在枯木卫的甲胄和周围的噬腐苔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脓包深处,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黑色肉芽暴露在空气中,疯狂扭动着,发出无声的嘶鸣。

一股更加强烈、粘稠冰冷的怨毒污秽之力,如同实质的触手,猛地缠向左使轰击的拳头!这股力量充满了诅咒、痛苦和不甘,试图顺着木质手臂的缝隙侵入!

左使身体猛地一震!那粘稠污秽的力量冲击着他体内由枯荣之力维持的平衡。他关节处的金属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动作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但荆青冥留下的烙印瞬间被激活!墨绿色的枯荣之力在他体内流转,强行对抗着入侵的怨毒污秽。

“污…秽…侵…蚀…”左使的意念通过枯荣律柱的微弱连接,传递回花境核心。

几乎在同一时刻。

花境核心,黑石高台上。

荆青冥闭合的双眸骤然睁开!深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旋涡在急速旋转!他掌心的白焰黑莲猛地一颤,莲心白焰跳跃的幅度骤然加剧!

左使的感知、洼地的景象、那粘稠怨毒的污染源、以及它对枯木卫力量的侵蚀意图,瞬间通过律柱的链接,清晰无比地投射到荆青冥的意识之中!

“呵…怨毒秽根?”荆青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他早就预料到,在这污秽肆虐之地,他建立的秩序必将引来各种“污秽”的觊觎和试探。这种依靠吞噬负面情绪与诅咒壮大的低等污染聚合体,不过是开胃小菜。

他并未起身,只是屈指,对着掌心的白焰黑莲轻轻一弹!

嗡!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墨绿色光华,如同离弦之箭,从黑莲莲心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穿过律柱的符文连接,精准地没入花境西北角洼地!

洼地中。

左使正竭力对抗着那如附骨之疽的怨毒污秽侵蚀。突然,一股沛然莫御、蕴含着至高枯荣意志的力量,如同九天瀑布般轰然降临,精准地注入他体内!

刹那间,左使眼中墨绿幽火暴涨!原本被侵蚀迟滞的动作瞬间恢复,甚至更胜从前!他体内枯荣之力如同被点燃的熔岩,轰然爆发!

“吼——!”一声非人的、带着金属摩擦与枯木断裂混合音的咆哮从左使喉咙里迸发!

他那砸入脓包残骸的拳头猛地张开,五指如钩,墨绿色的枯荣之力如同实质的光焰缠绕其上!

“掠…夺!”

左使的意念咆哮着,缠绕着枯荣光焰的五指,狠狠刺入脓包残骸深处!不再是物理破坏,而是最直接的法则掠夺!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脓包深处那些疯狂扭动的黑色肉芽瞬间发出凄厉的无声尖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粘稠的暗紫色脓液被枯荣光焰强行蒸发、净化!那股充满怨毒的污秽意志,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发出绝望的嘶鸣,被强行从依附的雕像残骸中撕扯、剥离出来!

“净…化…转…化!”

随着荆青冥的意志通过枯木卫降临,枯荣光焰的性质瞬间变化。那霸道掠夺的力量核心,陡然生出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生机!这生机并非凭空创造,而是直接掠夺自那被净化的怨毒污秽本源,如同将淤泥烧制成砖,将毒草炼成良药!

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白色气息,从被彻底净化、化为焦炭的脓包残骸中飘散而出,带着一丝新生的清新。这正是荆青冥模仿净世白莲特性,结合枯荣道典掠夺转化之能,初步掌控的“伪·净灵露”的原始状态——一种由污秽本源强行掠夺、转化而来的生机精粹!

这缕精粹被枯荣光焰裹挟着,瞬间回流,顺着律柱的链接,注入荆青冥掌心的白焰黑莲之中。

莲心白焰微微跳跃了一下,光芒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洼地恢复了平静。只有一片焦黑的痕迹,证明着刚才的异变。三名枯木卫静立原地,左使收回手掌,关节处的金属片不再摩擦。污秽被净化,威胁解除,那缕掠夺转化的生机精粹,也成了花境核心微不足道的一丝补充。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发生在花境最边缘的阴影里,甚至没有惊动核心区那些刚刚安顿下来的遗尘谷修士。

荆青冥缓缓闭上眼,心神再次沉入黑莲深处。那缕由怨毒污秽转化而来的微弱生机精粹,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对生灭权柄的感悟中荡开细微的涟漪。

‘净灵露……非赐予,乃掠夺。非慈悲,乃交易。’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心湖中浮现,‘枯荣流转,秽灭生新。这花境之生机,便是建立在对万千污秽的掠夺与转化之上。’

这认知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无间花境,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的、以枯荣律为框架、以他自身为熔炉的污染转化场。所谓的“净灵露”,不过是这转化过程中,精炼提纯出的“产品”。

高台不远处,遗尘谷主莫怀山并未入睡。他盘膝坐在一座黑石小屋的门口,浑浊的目光投向荆青冥所在的方向,脸上布满深刻的忧虑。

方才枯木卫的短暂异动和荆青冥指尖那瞬间的微光,并未逃过这位老修士敏锐的感知。他虽然无法洞悉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突然爆发又瞬间平息的、带着强烈掠夺与转化意味的法则波动,让他心惊肉跳。

“伪·净灵露……”莫怀山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块非金非玉的“镇秽令”。令牌中心的浑浊珠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热。

他回想起白日里荆青冥为赵虎疗伤的场景。那在污秽伤口上绽放的白花,美则美矣,其本质……是否也如同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波动?掠夺污秽,强行转化生机?那赵虎承受的极致痛苦,是否就是转化过程不可避免的代价?

‘若这净灵露的根基,是对污秽本源的掠夺与炼化……那境主自身,岂不是承受着所有转化之力的源头冲击?他……还能算是人吗?’一个更深的恐惧攫住了莫怀山。他投靠花境,是寻求压制和转化自身污染的方法,但绝不是想变成一个更大的污染源或者转化工具的一部分!

‘枯荣律……枯荣律……’莫怀山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看着远处那根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律柱,只觉得那光芒冰冷刺骨,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引路灯。

而在花境深处,专门关押重犯、用以“反省悔过”的阴冷石窟——“悔罪窟”中。

苏清漪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断颤抖。那根名为“蚀心”的紫色藤蔓,如同活物般缠绕在她的脊椎之上,无数细小的倒刺深深扎进她的骨骼与神经。

肉体的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被荆棘贯穿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精神的折磨。蚀心藤如同一个恶毒的放大器,不断将她内心深处最不堪、最悔恨的记忆拖拽出来,反复鞭挞。

仙台退婚的场景,林风冷漠的背影,族人被污染侵蚀时痛苦扭曲的面容……无数画面在她眼前疯狂闪回,伴随着荆青冥那冰冷俯视的目光和宣判般的质问:“谁才是累赘?”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毁了一切…”她在剧痛的间隙发出破碎的呓语,试图将罪责推卸。但蚀心藤立刻给予更强烈的刺激,强迫她直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懦弱、虚荣和背叛!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身体因剧痛而弓起,又无力地摔回地面。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血丝布满的眼球,绝望地盯着石窟顶部无尽的黑暗。

悔恨如同毒藤,在她灵魂深处疯狂滋长。尊严被碾碎,骄傲被践踏,身体成为刑具的载体,灵魂在悔恨的炼狱中炙烤。这就是背叛的代价?这就是枯荣律下的“生”?

“荆…青冥…”她破碎的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不再有怨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被彻底驯服的绝望。她知道,她的生死荣辱,甚至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痛苦,都已牢牢系于那个男人一念之间。

花境的核心广场,在夜色中寂静无声。只有枯荣律柱的幽光,如同亘古长存的审判之眼,无声地俯瞰着这片由污秽与铁律共同浇筑的新生之地。

荆青冥的意识,则在白焰黑莲的深处,在感悟掠夺转化之道的同时,捕捉着来自虚空深处、那愈发清晰古老的低语。那低语诉说的似乎是世界的伤口,是污染的起源,隐隐与他血脉深处被污染的花魂哀鸣,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无间花境的第一夜,便在核心的静悟、外围的肃杀、遗尘谷的忧虑与悔罪窟的哀鸣中,缓缓流逝。暗流在夜色下涌动,新的秩序在铁与血的浇灌中,正悄然扎根于这片被遗忘的秽土。而荆青冥指尖那朵跳动的白焰黑莲,便是这黑暗时代,最冰冷也最神秘的光源。

夜色褪去,污浊天幕下透出灰蒙蒙的微光,如同巨兽惺忪的睡眼。无间花境在枯荣律柱幽光的映衬下,显露出其初生的、冷硬而秩序的轮廓。昨夜西北角洼地那场无声的净化与掠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早已平息,却在花境的根基处留下了一缕难以言喻的“余韵”。

荆青冥盘膝于高台之上,掌心的白焰黑莲依旧平稳燃烧,莲心白焰的光芒似乎比昨夜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那缕由怨毒秽根转化而来的微弱生机精粹,虽如沧海一粟,却在他对生灭权柄的感悟中凿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他的心神沉入黑莲深处那片玄奥的空间。这里不再是纯粹的黑暗或光明,而是无数枯荣轮转、生灭交织的法则具象。污秽的侵蚀如墨色潮水,净化之力如白焰利剑,掠夺的霸道如枯木之手,新生的脆弱如萌芽之种……种种力量在此碰撞、湮灭、转化。

‘净灵露…’荆青冥冰冷的意念在黑莲核心回荡。昨夜那缕精粹的诞生过程在他意识中被反复拆解、模拟。

污秽本源(怨毒)→枯荣掠夺(抽取其核心能量)→生灭转化(剥离杂质,逆转属性)→生机精粹(伪·净灵露)。

这过程并非慈悲的净化,而是残酷的“献祭”!如同将一头凶兽剥皮拆骨,取其精华,炼成丹药。所谓的生机,本质上是对污秽核心最精粹能量的强行掠夺和属性逆转!无间花境的生机,便是建立在对万千污秽的掠夺转化之上!每一滴净灵露,都浸染着被掠夺者的本源烙印与湮灭时的痛苦嘶鸣!

这认知冰冷而清晰,如同利刃剖开虚伪的表象,露出其下残酷的真实。花境非净土,乃是建立在无尽污秽尸骸之上的掠夺熔炉。而他,便是这熔炉的核心与掌控者。枯荣律,不过是维持这掠夺转化体系高效运转的铁则。

荆青冥心中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洞悉本质后的冰冷掌控感。力量的本质,从来如此。仙宗的“净化”是毁灭,他的“转化”亦是掠夺,只是路径不同,结局各异。

“父亲。”他睁开眼,看向软榻上依旧沉睡的荆父。净世白莲残留的守护之力稳定着父亲的生命之火,但神魂的深层创伤如同干涸河床下的龟裂,仅靠这点微弱的守护,愈合遥遥无期。唯有真正的净世白莲,方能涤荡根源,唤醒生机。

他摊开左手,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缓缓悬浮。莲心白焰跳跃,纯净无瑕。

“伪·净灵露,终究是伪。”荆青冥低语,指尖拂过跳跃的白焰,“源自掠夺,强行逆转,生机驳杂,蕴含湮灭之息。滋养神魂尚可,治愈本源创伤…难如登天。”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至净至纯的源头——净世白莲。此物乃传说中花仙一族的至宝,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蕴藏最本源的生机。但线索指向之地,却是连仙宗都视为禁区的“葬神渊”。

荆青冥的目光投向花境之外,仿佛穿透了弥漫的污浊瘴气,落在那片被世人遗忘的绝地。

葬神渊。

传闻是上古神魔大战的最终战场,无数强大存在的尸骸陨落于此。经年累月,神魔之血浸染大地,法则崩坏,空间扭曲,形成了世间最混乱、最凶险的污染源区之一。那里弥漫的并非寻常的污秽黑气,而是混杂着神明残念、魔性本源、法则碎片以及无尽怨念的“混沌魔瘴”,侵蚀万物,扭曲时空,元婴修士踏入亦有陨落之危。而净世白莲的线索,便指向这深渊核心的“寂灭古墟”。

此行,凶险异常。非但需应对混沌魔瘴的侵蚀,更需提防可能被魔瘴吸引或催生出的恐怖源兽,以及…那些妄图在绝境中寻求“奇遇”或已被彻底污染的亡命之徒。

“左使。”荆青冥声音平淡。

枯木卫首领如同从阴影中凝结,瞬间出现在高台之下,单膝跪地:“主上。”

“点十名枯木卫,镇守花境核心,守护我父。律柱为眼,魔植为臂,擅闯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命令简洁而冷酷,不容置疑。

“遵命!”左使眼中墨绿幽火跳动,发出沙哑的回应。十名沉默的枯木卫身影在广场边缘浮现,如同与黑色石质建筑融为一体,散发出肃杀之气。

荆青冥又转向另一边。遗尘谷主莫怀山早已闻声而来,恭敬肃立。

“莫谷主。”

“境主有何吩咐?”莫怀山躬身,态度愈发恭谨。昨夜荆青冥展现的掌控力和对力量本质的冷酷认知,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花境初立,秩序未稳。遗尘谷众人,暂由你统领,协助左使维持运转。”荆青冥的目光落在莫怀山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净灵露’兑换,依律而行。若有异动…”他指尖对着枯荣律柱轻轻一点,柱体上第五条律文(临阵脱逃、通敌叛境者,抽魂炼魄,永镇噬魔花下!)骤然亮起,幽光刺目!

莫怀山心头一凛,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连忙躬身更深:“境主放心!老夫必当恪尽职守,以枯荣律为圭臬,绝无二心!”他感受到了荆青冥话语中那冰冷的警告。花境不容背叛,尤其在他离开之时。

荆青冥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父亲,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随即归于绝对的冰冷。

他缓缓起身,立于高台边缘。一身黑色劲装,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即将融入黑暗的剪影。

掌心一翻,白焰黑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枚由遗尘谷献上的“镇秽令”。非金非玉的令牌触手冰凉,中心那枚浑浊的珠子此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内部的黑雾流转速度加快了几分,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指向性波动,直指花境西北方——正是葬神渊的方向!

荆青冥不再停留。一步踏出高台!

没有御风,没有霞光。他的身影如同融入空间本身,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已出现在花境核心区域的边界——那片由蚀骨铁木、惑魔草与毒藤构成的狰狞壁垒之外。

污浊的风卷着葬骨峡特有的硫磺与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比花境内浓郁十倍不止。视野所及,是更加荒凉、扭曲的秽土,大地布满龟裂,流淌着暗绿色的脓液,怪异的植物如同扭曲的肢体般挣扎生长。远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翻涌着墨绿、暗紫、猩红等混乱色彩的浓重瘴气,如同接天连地的巨大幕布,遮蔽了视线,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与不祥。

那便是葬神渊的边缘——混沌魔瘴!

荆青冥面无表情,手持镇秽令,一步踏入了那翻涌的混沌魔瘴之中!

嗤嗤嗤——!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刚一踏入,狂暴混乱的污秽能量便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刺向荆青冥的护体灵光!那并非简单的腐蚀或侵蚀,而是混杂着神明残念的怨毒诅咒、魔性本源的疯狂低语、破碎法则的空间乱流以及纯粹毁灭意志的混沌冲击!寻常修士的护体灵光在此支撑不过数息便会崩溃,继而神魂被污染、肉身被异化!

荆青冥体表瞬间浮现一层薄薄的墨绿色光晕,那是枯荣道典自行运转形成的防护。光晕流转,生灭之意轮转,将最狂暴的冲击消弭、转化。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扭曲的恐怖压力!混沌魔瘴,名不虚传!

镇秽令在他手中微微震动,中心浑浊珠子的指向性波动穿过混乱的魔瘴,变得更加清晰,引导着他向更深、更混乱、更危险的区域前进。

每一步踏出,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沼泽中跋涉。扭曲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耳畔充斥着无数破碎的呓语和疯狂的嘶吼,空间仿佛在轻微地折叠、拉伸,脚下的“大地”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柔软如泥,甚至可能突然塌陷成吞噬一切的污秽漩涡!

荆青冥眼神冰冷,心如止水。黑莲领域虽未完全展开,但其核心的掌控意志已笼罩周身数丈。任何试图侵入他核心区域的混沌污秽,都被强行抽离、纳入枯荣道典的转化体系。但这转化过程,比昨夜净化那怨毒秽根要艰难百倍!混沌魔瘴的能量层级太高,属性太过混乱驳杂,强行转化的效率极低,消耗巨大!

他如同行走在毁灭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看似平稳,实则承受着恐怖的压力。一丝丝混沌魔瘴中最精粹也最狂暴的能量,被强行剥离、炼化,注入他体内,推动着枯荣道典的运转,也锤炼着他自身对生灭权柄的掌控力。

就在他深入魔瘴约莫数十里,周围环境已变得如同炼狱般扭曲时,异变陡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混沌魔瘴的粘稠死寂!前方翻滚的墨绿色瘴气如同被巨力排开,露出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但空旷之中,矗立着一座令人头皮发麻的“山丘”!

那并非真正的山丘,而是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兽骸骨!骸骨大部分被污秽的苔藓和蠕动的肉瘤覆盖,露出的小部分骨骼呈现出诡异的暗金色,布满了裂纹和扭曲的纹路。骸骨的头颅如同一座小型的山峰,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两团惨绿色的巨大魂火,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在这巨兽骸骨的头颅顶端,赫然生长着一株极其妖异的植物!

它通体漆黑,如同最深邃的墨玉雕琢而成,形态却酷似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狭长而尖锐,边缘流淌着暗紫色的毒液,花蕊中心并非莲蓬,而是一颗不断搏动着的、散发着浓郁怨毒气息的暗红色肉瘤!肉瘤表面,无数细小的怨魂面孔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

这朵“魔莲”深深扎根于巨兽骸骨的头骨之中,如同汲取着这上古巨兽残存的怨念与力量壮大自身!其散发出的污秽波动,比周围的混沌魔瘴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极端恶意!

“怨…毒…魔…莲…”荆青冥瞳孔微缩,瞬间认出此物。这绝非天然形成,而是某种强大的污染存在,利用上古巨兽骸骨为温床,培育出的恐怖魔植!其核心那颗怨毒肉瘤蕴含的能量,比昨夜那怨毒秽根精纯磅礴百倍!

吼!

那巨兽骸骨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头颅猛地抬起,空洞眼窝中的惨绿魂火疯狂跳动!它张开只剩下巨大獠牙的巨口,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一股混合着骸骨腐朽气息、魔瘴混乱能量以及那怨毒魔莲极端恶意的恐怖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荆青冥轰然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扎根于它颅顶的怨毒魔莲猛地一震!那颗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骤然收缩,随即如同心脏般猛地一鼓!

噗!噗!噗!

无数道细如牛毛、却散发着致命怨毒气息的暗红色丝线,如同暴雨梨花,从肉瘤中激射而出,瞬间笼罩了荆青冥周围所有空间!这些丝线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怨毒诅咒,一旦被其沾染,神魂将如坠冰窟,瞬间被无尽的怨恨、痛苦与疯狂淹没!

前有巨兽骸骨咆哮冲击,上有怨毒魔莲万箭齐发!

葬神渊的凶险,甫一遭遇,便是绝杀之局!

荆青冥立于混沌魔瘴之中,衣袍在恐怖的冲击波下猎猎作响。面对这足以让元婴修士色变的双重夹击,他冰冷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了一丝…近乎兴奋的弧度。

“不错的…养料。”

面对骸骨巨兽裹挟混沌魔瘴的恐怖冲击与怨毒魔莲那铺天盖地、针砭神魂的诅咒丝线,荆青冥非但未退,反而向前一步踏出!

“伪域·黑莲界!”

低沉的声音如同法则宣告,瞬间穿透了咆哮与哀嚎!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虚空骤然塌陷、扭曲!不再是墨绿的混沌魔瘴,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暗域!

暗域边界,无数由纯粹墨绿色枯荣之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巨大黑莲虚影层层叠叠地绽放、凋零!每一片凋零的花瓣都化作无形的旋涡,疯狂吞噬着汹涌而来的魔瘴冲击波与怨毒诅咒丝线!

轰轰轰——!

骸骨巨兽的咆哮冲击撞入黑莲伪域,如同泥牛入海,狂暴的能量被无数绽放凋零的黑莲虚影层层剥离、撕碎、吞噬!那足以扭曲空间的冲击力,竟被这诡异的生死轮转领域强行卸去、转化!

嗤嗤嗤——!

无数暗红色的诅咒丝线射入伪域,如同撞入粘稠的沼泽,速度骤降!丝线中蕴含的怨毒诅咒之力,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凄厉的尖啸,被伪域中流转的枯荣之力强行解析、拆解!那能冻结神魂的恶意,在荆青冥冰冷意志主导的生死法则面前,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领域?!”混沌魔瘴深处,一个充满了惊疑不定、如同无数金属摩擦叠加的尖锐意念骤然响起!它并非源自骸骨巨兽或魔莲,而是来自这片污秽深渊更深处某个潜藏的存在!显然,荆青冥这初步掌控生灭权柄的伪领域,超出了它的预料!

“哼!”荆青冥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对这惊疑意念置若罔闻。伪域虽强,但维持它对心神的消耗堪称恐怖!他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伪域吞噬、瓦解双重攻击的瞬间,荆青冥动了!

他没有冲向如山岳般的骸骨巨兽,反而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借助伪域对空间的短暂扭曲,瞬移至骸骨巨兽那庞大头颅的正下方,距离那朵扎根颅顶、散发着极端恶意的怨毒魔莲不足十丈!

“枯荣指·夺源!”

荆青冥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极致的墨绿!那光芒深邃到几乎化为纯黑,蕴含着枯荣道典最霸道的掠夺本源之力!他对着怨毒魔莲下方那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凌空一指点出!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墨绿光束,如同无视空间的死亡射线,瞬间跨越十丈距离,狠狠刺入那搏动不休的暗红色肉瘤!

吼——呜——!

怨毒魔莲发出一声极其尖锐、混合着植物撕裂与怨魂哀嚎的凄厉尖叫!那颗巨大的暗红色肉瘤猛地剧烈膨胀,表面无数怨魂面孔扭曲、凸起,仿佛要挣脱出来!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无尽怨恨与诅咒的磅礴污秽本源,被荆青冥这一指强行从肉瘤核心撕裂、抽取出来!

“给我…过来!”荆青冥低喝,指尖墨绿光芒暴涨!霸道的枯荣掠夺之力疯狂运转,将那被强行撕扯出来的、如同暗红色岩浆般的污秽本源洪流,蛮横地拖拽向他!这洪流所过之处,连混沌魔瘴都被灼烧出空洞,发出“滋滋”的湮灭声!

“放肆!!”那潜藏于魔瘴深处的意念彻底暴露!它显然意识到荆青冥的目标并非巨兽骸骨,而是这株它精心培育的魔莲本源!一股更加庞大、混乱、带着古老腐朽气息的意志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荆青冥和那被掠夺的本源洪流!

与此同时,受创的怨毒魔莲彻底疯狂!它舍弃了远程攻击,巨大的黑色莲体猛地收缩,随即如同炮弹般从骸骨巨兽的颅顶弹射而出!狭长尖锐的花瓣如同无数淬毒的利刃,撕裂魔瘴,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直刺荆青冥心口!莲心那颗被重创的肉瘤更是直接爆开,化作一片粘稠的、仿佛能污染神魂的暗红血雾,当头罩下!

上下夹击!前有魔莲搏命一击,后有古老意志的恐怖擒拿!荆青冥瞬间陷入绝杀之局!

“等的就是你!”荆青冥眼中寒芒暴涨,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疯狂!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搏命的魔莲和暗红血雾刺向自己!

就在魔莲利刃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

“镇秽令·封!”

荆青冥一直握在左手的镇秽令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灰白光芒!令牌中心那颗浑浊的珠子疯狂旋转,无数玄奥符文从中涌出,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沉重封镇之力的光网,迎头罩向那扑来的魔莲本体和暗红血雾!

嗤啦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雪之上!魔莲本体撞上光网,发出刺耳的灼烧声!那凌厉的攻势瞬间被迟滞、禁锢!暗红血雾更是被光网强行收束、凝固!镇秽令对污染源的特殊封镇之力,在此刻被荆青冥利用到了极致!

而就在这一瞬的迟滞,给了荆青冥最关键的机会!

他右手指尖那掠夺着本源洪流的墨绿光束并未停止,反而猛地一引!

“化炉!”

白焰黑莲自他眉心骤然浮现,莲心白焰前所未有的炽烈燃烧!那被掠夺而来的、如同暗红岩浆般的磅礴污秽本源,被枯荣指强行引导,并非注入荆青冥自身,而是直接轰入了扑到面前、被镇秽令光网暂时禁锢的怨毒魔莲本体之中!

轰——!!!

如同将滚烫的岩浆倒入冰冷的油锅!两种同源却不同属(魔莲本体是被培育的污染造物,而被掠夺的是其核心本源)的怨毒污秽之力在魔莲体内猛烈碰撞、冲突!本就受创濒临崩溃的魔莲,瞬间成了最狂暴的能量熔炉!

“不——!!”那潜藏意念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它想阻止,但荆青冥这一手借力打力、以敌制敌太过狠辣突然!

怨毒魔莲发出了生命最后、也最凄厉的哀鸣!它的莲体如同吹胀的气球,瞬间膨胀到极限!漆黑的花瓣寸寸碎裂,暗紫色的毒液与暗红色的本源之力疯狂冲突、湮灭!

下一瞬!

如同黑色的太阳在混沌魔瘴中炸裂!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席卷四方!粘稠的魔瘴被瞬间排开一个巨大的真空!爆炸的核心,是纯粹到极致的怨毒湮灭之力!这股力量不分敌我,疯狂撕扯着周围的一切!

骸骨巨兽那庞大的头颅首当其冲,被炸得粉碎!惨绿魂火瞬间熄灭!巨大的冲击波更是将其庞大的骨架震得寸寸断裂,轰然倒塌!

那潜藏意念抓来的无形巨手,被这狂暴的湮灭能量狠狠撕碎、重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瞬间缩回了魔瘴更深处!

而作为爆炸核心最近的荆青冥,却早已在魔莲膨胀的刹那,借助镇秽令光网被冲击的反作用力,以及自身对空间的精妙掌控(伪域残留影响),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向后急退!

噗!

饶是如此,那恐怖的冲击波边缘依旧狠狠扫中了他!护体枯荣光晕剧烈闪烁,瞬间黯淡!荆青冥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强行压下,脸色微微发白。同时,爆炸核心逸散出的、混乱驳杂的怨毒湮灭碎片,如同附骨之蛆,沿着伪域残留的缝隙,疯狂侵蚀他的心神!

嗡!

掌心的白焰黑莲急速旋转,莲心白焰疯狂跳动,全力净化、压制着侵入的污染碎片。荆青冥眼神冰冷,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肉身的震荡,目光死死锁定爆炸核心!

怨毒魔莲已彻底消失,连带着骸骨巨兽的小半身躯也被炸成了齑粉。但在爆炸中心,那极度混乱的能量涡流中,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白色光点,正顽强地闪烁着!它似乎是由魔莲核心本源在极端湮灭冲突中,机缘巧合下被“淬炼”出来的一丝…至净之物!

“净世…白莲…的气息?!”荆青冥瞳孔骤缩,心中剧震!这丝气息虽然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且驳杂不堪,但其核心那种涤荡污秽、抚慰神魂的纯净本质,与净世白莲的描述如出一辙!

这怨毒魔莲,竟是依托葬神渊的特殊环境,以巨兽骸骨为基,在混沌魔瘴中汲取某种与净世白莲同源但被污染扭曲的力量培育而成!其核心在极致冲突湮灭下,竟意外显化出了一丝真正的白莲本源!

来不及细想,荆青冥身形如电,顶着残余的冲击风暴和混乱能量流,直扑那即将被魔瘴重新吞噬的白色光点!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光点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锋利到仿佛能切割神魂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在白色光点旁裂开!裂缝中,并非虚空乱流,而是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覆盖着细密银灰色鳞片、骨节修长、指尖锋利如刀的手!

这只手出现的时机、角度都刁钻到了极致!它并非抓向荆青冥,而是精准无比地、快如闪电地捞向那缕纯净的白色光点!

同时,一个带着戏谑、贪婪和一丝绝对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直接钻进荆青冥的识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缕‘净世源息’,本座…笑纳了!”

那只覆盖银灰色鳞片、撕裂空间而来的手,快!快得超越了思维的反应!

它并非直取荆青冥性命,目标精准而贪婪——正是那缕在怨毒湮灭风暴中顽强闪烁、蕴含着净世白莲本源的“净世源息”!

“找死!”

荆青冥瞳孔中暴戾的寒光炸裂!谋划、苦战、重创,方才在绝境中搏得这一丝机缘!岂容他人染指?!

“黑莲·锁空!”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并非声音,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法则律动!眉心那朵白焰黑莲虚影瞬间凝实,莲瓣之上流转的墨绿色生死法则符文骤然点亮!一股无形的、蕴含空间禁锢之力的波动,以黑莲为中心,猛然扩散!

嗡!

荆青冥周周十丈内,混乱翻涌的混沌魔瘴如同被投入胶水,粘稠凝固!连时间流速都仿佛被强行迟滞了一瞬!这正是他初步掌控生灭权柄后,结合黑莲伪域领悟的一丝空间奥义,虽远未大成,但在此时此地,却是搏命的底牌!

那只银灰色的利爪,在触及净世源息的前一刹那,如同撞入无形的泥沼,速度骤降!锋利的指尖距离那点纯净的白芒,仅剩毫厘!

“哼!雕虫小技!”那戏谑贪婪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在荆青冥识海炸响,“噬空!”

那只银灰色利爪的指尖,骤然亮起一个微小的、扭曲的黑色旋涡!旋涡虽小,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空间的恐怖吸力!

嗤啦——!

荆青冥强行构筑的“锁空”领域,如同脆弱的琉璃,被那黑色旋涡瞬间撕开一道细微的裂痕!虽然只维持了不到千分之一刹那,但对那只利爪而言,已经足够!

噗!

覆盖着细密银鳞的手指,终究是快了一线,精准无比地拈住了那缕纯净如丝的净世源息!

“到手了!哈哈…”贪婪的意念带着狂喜传来。

然而!

就在那银灰色手指触及源息的瞬间——

“枯荣·逆溯!”

荆青冥眼中闪过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根本没有试图阻止对方夺取源息,而是在对方得手的千钧一发之际,悍然发动了枯荣道典中最为霸烈、也最为凶险的一式!

他并指如刀,指尖并非指向对方,而是猛地刺向自己左胸心口!指尖墨绿光芒暴涨,瞬间刺破皮肉,一滴滚烫的心头精血被强行逼出!

这滴精血离体的刹那,荆青冥脸色骤然惨白如纸,气息瞬间萎靡了三分!但他眼神中的冰冷与疯狂却燃烧到极致!

“以我心血,溯尔本源!”

那滴蕴含着荆青冥生命本源、神魂烙印以及枯荣道典霸道意志的心头精血,化作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墨绿血箭,无视空间距离,在对方拈住源息、心神因狂喜而出现极其短暂松懈的瞬间,后发先至!

噗!

血箭并非攻击那银灰色手臂,而是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缕刚刚被对方拈住的净世源息!

嗡——!!!

纯净的白色光点被墨绿血箭命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源于荆青冥生命本源的枯荣意志,如同最霸道的烙印,瞬间逆流而上,沿着那银灰色手指与净世源息的联系,狠狠冲入空间裂缝之后!

“啊——!!!”

那戏谑贪婪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惊怒交加、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痛吼!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穿了灵魂!

空间裂缝剧烈震荡!那只拈着净世源息的银灰色手指猛地一颤!纯净的源息光芒被荆青冥的心血染上了一抹刺目的墨绿,如同被污染!更重要的是,荆青冥那蕴含着枯荣掠夺意志的心血烙印,如同跗骨之蛆,正通过源息这个“媒介”,疯狂侵蚀、污染着对方与源息的连接,甚至开始反向追溯其本体气息!

“滚开!你这该死的窃贼!!”裂缝后的存在彻底暴露!它显然没料到荆青冥如此狠辣决绝,竟然以自损心脉、污染源息为代价,也要强行留下印记并反噬它!

拈住源息的手指猛地回缩!空间裂缝急速愈合!

但那缕被墨绿心血污染的净世源息,在对方强行断开的瞬间,并未完全被带走!

噗!

如同被撕裂的锦帛!

纯净的白色光点,在空间裂缝闭合的最后一刹那,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大半部分(约三分之二),带着荆青冥墨绿的心血烙印,被那银灰色利爪强行拖入了空间裂缝深处,消失不见!裂缝闭合的瞬间,隐约传来一声极度不甘和愤怒的咆哮!

而剩余的小半部分(约三分之一),沾染着更浓郁的墨绿色泽,如同被遗弃的残烛,在混乱的魔瘴风暴中摇曳不定!它失去了目标的牵引,又被荆青冥的心血烙印所束缚,竟如同归巢的倦鸟,主动地、缓缓地飘向了因发动禁术而气息萎靡、嘴角溢血的荆青冥!

荆青冥强忍着心脉受损、神魂因禁术反噬传来的剧痛,看着那缕飘向自己的、被污染的小半源息,冰冷的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暴戾与……洞悉!

他毫不犹豫,张口猛地一吸!

咻!

那缕残缺的、被枯荣心血污染的净世源息,瞬间没入他的口中!

轰——!!!

无法形容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如同在滚烫的岩浆中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又像是在极寒的冰窟里引爆了一颗太阳!

极致的纯净涤荡之力,与霸道的枯荣掠夺意志,在他体内猛烈冲突!

净世源息本能地想要净化一切污秽,包括荆青冥融入其中的枯荣心血烙印!而枯荣道典的意志则疯狂地压制、掠夺、试图将这缕至净源息强行炼化、吞噬!

两种截然相反、属性相克的力量在他经脉、脏腑、甚至神魂中疯狂冲撞、撕扯!带来的痛苦远胜凌迟!

“呃啊——!”饶是以荆青冥的坚韧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体表的枯荣护体光晕明灭不定,丝丝缕缕的墨绿色与纯净白芒在他皮肤下交替闪烁,仿佛随时会爆体而亡!

他立刻盘膝于虚空之中(下方是翻滚的污秽能量流),强运枯荣道典!白焰黑莲在头顶疯狂旋转,莲心白焰前所未有的炽烈,全力镇压、调和体内这两股几乎要将他撕碎的力量!

就在他全力对抗体内冲突、无暇他顾之时——

“唳——!”

一声尖锐、贪婪、充满毁灭欲望的嘶鸣,猛地从混沌魔瘴深处传来!

只见一头庞然大物,被方才那场惊天爆炸和净世源息的气息吸引而来!它形似巨型的腐化秃鹫,双翼展开足有数十丈,但并非羽毛,而是覆盖着流淌着脓液的腐烂肉膜!白骨森森的鸟喙中,流淌着腥臭的涎水,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混乱的暗红火焰,死死锁定着正在调息、气息极度不稳的荆青冥!

这头“腐翼魔鹫”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的恐怖程度!它显然是葬神渊中的一方霸主,被纯净的生灵气息和荆青冥此刻外泄的混乱能量所吸引!

呼——!

腐翼魔鹫猛地扇动腐烂的巨翼,卷起滔天的污秽风暴,如同灭世的陨星,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恶臭,朝着虚空中渺小的荆青冥,狠狠扑杀而下!白骨鸟喙张开,足以咬碎山岳!

内忧未平,外患已至!

荆青冥盘坐虚空,双目紧闭,体表能量冲突闪烁,如同风暴中的烛火。面对这足以让全盛时期的他都需慎重对待的恐怖魔物,此刻的他,似乎已无力反抗!

腐翼魔鹫那燃烧着混乱火焰的眼瞳中,人性化地掠过一丝残忍的贪婪,白骨巨喙撕裂魔瘴,腥臭的死亡气息已扑面而来!

就在那白骨巨喙即将触及荆青冥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荆青冥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那瞳孔深处,不再仅仅是冰冷与暴戾,而是多了一种东西——一种源自体内那两股疯狂冲突力量、在生死边缘被强行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毁灭锋芒!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看那扑杀而至的魔鹫,只是对着那白骨巨喙的方向,缓缓地、轻轻地……吹出了一口气。

呼——

这口气,轻飘飘,仿佛毫无力量。

然而,这口气息之中,却夹杂着一点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墨绿与纯白交织的星芒!

那是他体内枯荣掠夺意志与净世源息力量在极致冲突中,被他的意志强行糅合、暂时平衡后,逼出体外的一丝……毁灭残渣!

这点星芒,如同风中残烛,轻飘飘地撞向了腐翼魔鹫那如山岳般砸下的白骨巨喙!

噗。

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轻响。

下一瞬——

吼呜——!!!!

腐翼魔鹫庞大如山的身躯,猛然间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扭曲、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恐惧的惨嚎!它那足以咬碎灵宝的白骨巨喙,在被那点星芒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熔炉!

滋滋滋——!

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腐朽,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从尖端开始,寸寸崩解、湮灭!这湮灭并非物理破坏,而是法则层面的腐朽与净化!沿着鸟喙,这恐怖的湮灭之力如同附骨之蛆,疯狂蔓延向它的头颅、脖颈!

腐翼魔鹫拼命挣扎,混乱的暗红魂火疯狂燃烧,试图抵抗这诡异的湮灭。但无用!那点星芒蕴含的,是两种极致相反力量的冲突湮灭产物,带着荆青冥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毁灭意志,如同最霸道的剧毒,一旦沾染,便无法阻止!

短短数息,这头威震一方的元婴魔物,其狰狞的头颅连同小半脖颈,竟被彻底湮灭成虚无!庞大的无头尸身带着巨大的惯性,如同失控的陨石,狠狠砸向下方的污秽大地,溅起滔天的秽浪!

而吐出那一口气的荆青冥,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但他眼中那毁灭的锋芒,却愈发锐利!

他看也不看那坠落的魔鹫尸骸,目光缓缓抬起,扫过混乱的魔瘴虚空,最终落在左手上。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在方才空间裂缝闭合的瞬间,他并非全无所获。除了那缕残缺的源息,还有……一片东西。

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如刀、散发着微弱银灰色光晕的……鳞片!

正是那只银灰色利爪在强行断开连接、缩回空间裂缝时,被荆青冥的心血烙印力量强行崩裂、剥离下来的一片!

荆青冥的指尖,轻轻捻起这片冰凉刺骨的银鳞。

鳞片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玄奥繁复的暗银色纹路,触手间仿佛有细微的空间涟漪在指尖荡漾。鳞片深处,更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冰冷、贪婪与空间撕裂气息的本源印记!

“空间猎手…”荆青冥冰冷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而期待的弧度,“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片鳞,还有你夺走的那大半源息…都是我的!”

他摊开手掌,那缕残缺的、被枯荣心血污染的净世源息,正被他强行压制在掌心。白焰黑莲在其上缓缓旋转,试图调和炼化,但进展缓慢。

“葬神渊…寂灭古墟…”荆青冥的目光,再次投向魔瘴更深处,那里,镇秽令的感应指向已变得更加清晰而迫切。

“真正的净世白莲,我要定了!”

他身影一晃,融入翻涌的混沌魔瘴,朝着那大凶与大机缘并存的深渊核心,再次挺进!身后,只留下腐翼魔鹫庞大的无头尸骸,在污秽中缓缓沉没,成为这片死亡之地又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而这片银鳞与残缺血源,将成为他猎杀空间猎手、夺取完整机缘的关键钥匙。无间修罗的征途,才刚刚踏入最凶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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