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紧张气氛在那位自称约翰逊医生的老者介入后,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广播里不再有新的紧急通知,空乘们的行动也从最初的慌乱变得有序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凝重。
乘客们大多安静下来,但窃窃私语和担忧的目光依旧交织在空中。那个突发急病的空乘鲍勃似乎被转移到了某个更合适的地方进行救治,前舱的帘子重新拉上了一半。
苏晚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内心的警惕丝毫未减。她仔细观察着周围每个人的反应。
那个灰色连帽衫男人重新低下了头,但苏晚注意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右后方那位中年女士又戴上了眼罩,但身体依旧紧绷。
斜前方的老夫妇沉默着,老先生轻轻拍着老太太的手背。
一切都看似合理,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那位约翰逊医生再没有出现。也没有其他乘客站出来声称是医护人员。
飞机似乎一直在平稳飞行,但苏晚那种微妙的、航向改变的直觉却越来越强烈。她无法证实,只是一种长期训练形成的、对环境变化的超敏感知。
她悄悄看了一眼座椅后背显示屏上的飞行信息图。地图显示飞机正在按预定航线飞行,高度、速度一切正常。
是她的错觉?还是显示被动了手脚?
她无法确定。
时间在一种压抑的静默中缓缓流逝。餐食服务早已停止,没有人再有心思吃喝。偶尔有乘客按铃呼唤空乘,询问情况,得到的都是“情况稳定,正在救治,请耐心等待”的公式化回应。
这种等待,最是煎熬。
苏晚闭上眼,不再试图用肉眼观察,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直觉上。引擎的轰鸣、气流的摩擦、偶尔传来的低声交谈、空乘走过通道的脚步声……
她试图从这些纷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任何一丝不和谐的频率。
忽然,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并非来自飞机本身的电子音!像是某种医疗监护设备发出的提示音,但频率和模式似乎又有些奇怪?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来自前舱下方?货舱的位置?
货舱里怎么会有医疗监护设备?难道病人被转移到货舱去了?这不符合航空安全规定。
疑窦丛生。
就在她凝神细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
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又过了漫长的半个小时左右,机长的声音再次从广播中传来,这次明显轻松了许多:“各位乘客,很高兴通知大家,生病的机组人员经过约翰逊医生的紧急救治,已经恢复意识,情况稳定。非常感谢约翰逊医生的无私帮助,也感谢各位乘客的耐心与配合。本次航班将继续飞往目的地巴黎,预计将准时抵达。再次为刚才的突发情况表示歉意。”
广播结束,机舱内顿时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和低低的议论声。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空乘们开始重新提供饮料服务,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似乎,真的只是一场虚惊?一场意外的医疗事件,恰好有一位退休医生在场,化险为夷?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编排的剧本。
苏晚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
如果这是一场表演,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制造一场混乱,观察乘客(特别是她)的反应?还是为了掩盖其他某些不为人知的操作?比如……在货舱里进行某种交换?或者利用医疗紧急情况作为借口,短暂偏离航线?
她无从得知。
接下来的飞行变得异常平稳。窗外,云海逐渐散去,下方开始出现欧洲大陆的轮廓,河流、田野、城镇如同微缩模型般铺展开来。
那个灰色连帽衫男人似乎睡着了。
中年女士终于彻底放松,真的睡着了。
老夫妇开始小声讨论着陆后的行程。
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飞机开始下降,高度不断降低,耳压发生变化。巴黎戴高乐机场的跑道清晰可见。
着陆的过程平稳顺畅。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最终稳稳停靠在廊桥位置。
“各位乘客,我们已经安全抵达巴黎戴高乐机场……”空乘广播响起。
乘客们纷纷起身,拿取行李,准备下机。
苏晚跟在人群中,缓慢地向舱门移动。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机舱内部,尤其是前舱和刚才疑似传来异响的区域,但没有发现任何明显异常。
经过前舱时,她看到两个空乘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地向乘客道别。她们看起来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同事的生死急救。
那位生病的空乘鲍勃和约翰逊医生,都不见踪影。
苏晚垂下眼帘,随着人流走出舱门,踏上廊桥。
廊桥另一端,是机场明亮繁忙的入境通道。
一股混合着消毒液、香水和不同人体气息的、属于国际机场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终于踏上了巴黎的土地。
但她的心情没有丝毫放松。
刚才航班上的疑云,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她的心头。
那场“急病”,到底是真的,还是一场针对她的、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从踏出机舱的这一刻起,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所有的疑虑和警惕深深埋藏起来,脸上恢复那种略带疲惫和茫然的、初到异国的旅客表情,拖着行李箱,汇入了涌入入境大厅的人潮。
在人潮中,她仿佛一滴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