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渊突如其来的、看似关怀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但那点微弱的波动,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和警惕压了下去。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无法改变她被囚禁于此的事实。
当晚餐果然换成了温软的小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甚至还有一小碟开胃的酱菜。这与之前程式化的营养餐截然不同。
苏晚没有拒绝,慢慢地吃着。热粥下肚,确实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但她心里清楚,这或许是糖衣炮弹,或许是鳄鱼的眼泪,目的都是让她放松警惕。
她的全部心思,已经聚焦在了那个来自下水管道的密码信息上。
“需要信号”。
这四个字是希望,也是巨大的难题。
“蜂巢”内部监控如此严密,她任何异常的、试图发射信号的行为都无异于自曝。她必须找到一个绝对自然、绝对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
她回顾着被关进来后的一切细节。送餐口?太小,而且肯定有监控。卫生间?所有物品固定且检查严格。通风口?根本无法触及。
似乎没有任何突破口。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自制的、隐藏起来的共鸣器。声音震动……是否可以利用声音?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逐渐在她脑中成形。
第二天,她继续“恢复”。她向呼叫器申请,说自己晚上睡不好,总是做噩梦,询问是否有安神的香薰或者……一些舒缓的音乐听?
请求被驳回。香薰和音乐都不在允许范围内。
但她这个“睡眠不好”的抱怨,似乎被记录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在一次例行身体检查(由一名沉默的男医生进行)时,医生在测量她的血压后,忽然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mp3播放器的东西,但造型更简单,只有一个开关和音量键。
“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白噪音播放器,有助于睡眠。经过安全检测,只能播放内置的几种自然声音,无法接收或存储任何外部信息。”医生语气平板地解释,然后将播放器递给她,“每晚可使用一小时,使用时需佩戴配套耳机(同样经过特殊处理)。早上需交还。”
白噪音播放器?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机会来了!
她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接过那个冰冷的、塑料外壳的播放器和小巧的耳机:“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没有多言,收起设备离开了。
苏晚紧紧握着那个播放器,手心微微出汗。她仔细检查了这个设备。外壳是整体密封的,没有任何接口,耳机插孔也是特制的,无法连接其他设备。看起来确实只是一个功能单一的播放器。
但是,只要是电子设备,只要它会发出声音……就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她需要测试一下!
当晚,在规定的一小时使用时间里,她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耳机里传来单调而重复的海浪声,确实能起到一定的催眠效果。
她仔细倾听着,试图分辨声音中是否有任何异常的频率或规律。但听了很久,只有一片均匀的白噪音。
难道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播放器发出的声音,虽然通过耳机听是白噪音,但它的扬声器本身,会不会也产生极其微弱的、人耳无法直接听到的振动?
比如……次声波?或者某种特定频率的共振?
而这个振动,是否可以通过她那个自制的共鸣器,或者直接通过建筑结构,传递出去?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不已!
她需要验证!但如何验证?她没有任何检测设备。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每晚都使用那个播放器,表现得越来越依赖它,仿佛真的改善了睡眠。但她暗地里,却在不断尝试。她尝试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主要是卫生间靠近管道的地方)使用播放器,然后屏息凝神,用那个自制共鸣器去捕捉可能存在的震动。
然而,一无所获。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转机意外出现了。
这天,那个播放器似乎出了点故障。播放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不规则的电流杂音。
苏晚立刻抓住机会,按下呼叫器,报告了设备故障。
很快,那名男医生再次到来,拿走了故障播放器进行检查。第二天,他带来了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播放器。
“旧设备元件老化,已更换。”他例行公事地交代。
苏晚接过新播放器,心里却怦怦直跳!旧设备被拿走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有短暂的、设备不在监控下的时间!
虽然希望渺茫,但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需要将信息传递出去,让“谛听”的人知道利用这个播放器做文章!
但如何利用这个故障和新旧交替的间隙?
又一个深夜。
苏晚戴着耳机,听着新播放器里均匀的海浪声,大脑飞速运转。她必须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谛听”捕捉到异常、并将异常与这个播放器关联起来的机会。
她想到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办法——破坏这个新播放器!但不是完全破坏,而是制造一种极其隐蔽的、间歇性的频率偏移!让它在播放白噪音的同时,偶尔泄漏出极其微弱、但能被专业设备捕捉到的、携带编码信息的特定频率!
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和对电子设备的深入了解。幸好,“隐”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她拆下耳机线上那个小小的金属插头(这是唯一可能动手脚的地方),利用磨尖的指甲锉(从申请的手工材料里偷偷留下的)和极其微弱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在插头内部的某个接触点上,制造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的刮痕。
这个刮痕会导致接触不良,在播放时可能产生极其微弱且不规则的电流波动,从而可能影响扬声器发出的声音频率。
这就像是在大海里投入一粒沙,能否引起波澜,全靠运气。
做完这一切,她将一切恢复原状,心脏狂跳。这只是第一步。她还需要让这个“故障”以一种自然的方式表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开始偶尔向呼叫器“抱怨”,说新播放器好像有时候声音有点“尖”,或者听着“有点心烦”,不如旧的那个舒服。
这种抱怨合情合理,符合一个对声音敏感的人可能有的反应。
她不知道这些抱怨是否被重视,也不知道“谛听”是否能在外部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频率变化。
她只能等待。在希望和焦虑中煎熬。
而陆沉渊这边,似乎对她的“恢复”失去了耐心。
控制中心报告,目标身体指标已基本恢复正常,但精神状态依旧低迷,对测试抵触情绪明显,且未检测到新的有价值信息。
陆沉渊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大部分时间发呆的身影,眼神越来越冷。
“准备新一轮评估。”他失去耐心,下达命令,“如果依旧没有进展,启动‘最终方案’。”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不能永远陪她耗在这个“蜂巢”里。
而所谓的“最终方案”,技术主管心知肚明,那意味着更加直接、也更具破坏性的物理或化学手段,后果难料。
就在命令下达后的第二天。
一名技术人员突然发现了一段异常音频记录。来源正是苏晚房间那个白噪音播放器输出的、监控系统记录下的环境音备份。
在某一小段音频中,分析软件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不同于白噪音固有模式的、规律性的频率畸变!
“陆总!有发现!”技术主管立刻汇报。
陆沉渊快步走到屏幕前:“分析结果!”
“频率畸变非常微弱,但经过放大和滤波处理后,发现其波动模式……类似一种极其古老的、低速率的气动编码!内容正在破译……”
几分钟后,破译结果出现在屏幕上。
只有反复重复的两个词:
“player. Frequency.”
(播放器。频率。)
陆沉渊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猛地看向监控画面中那个看似无害的白色播放器!
苏晚!
你果然……还是没让我失望!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很好。”
“把播放器给我。”
“我亲自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