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聊界面的光标还在跳动，陈默的消息框突然弹出一行字：\"验真平台用户破五千，但有三所高校反馈，学生不敢用——怕被说'穷才需要验证'。\"
林枫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
手机背光映得他眼尾发沉，寝室吊扇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
他想起前天中午在三食堂，打菜窗口前两个女生的低语——\"他们是不是穷疯了，连饭都吃不起还要搞公益？\"当时他端着五毛钱的炒白菜低头路过，不锈钢餐盘碰得叮当响，此刻那声音却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后颈。
\"啪\"的一声，手机被倒扣在桌上。
张野正蹲在地上修赵子轩的破洞牛仔裤，抬头问：\"咋了枫子？
脸色跟陈默的键盘似的。\"陈默抱着笔记本从床帘里探出头，发梢还滴着刚洗的水：\"我刚看了用户问卷，有个大二学姐说，她填完贫困生认证信息后，室友说她'装可怜博关注'。\"
赵子轩把晾着的二手衬衫往身上比，镜子里映出他鼻尖的痘痘：\"我上周去奶茶店兼职，老板娘非多塞我一杯，说'小帅哥搞公益不容易'。\"他扯了扯衬衫领口，\"可我是真馋那杯奶盖啊。\"
林枫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白板笔，在贴满社团招新海报的白板上重重写下：\"我们要证明——节俭不是窘迫，是选择。\"墨迹晕开一点，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张野把缝补好的牛仔裤甩在他腿上：\"成，明儿我就穿我爸的旧冲锋衣，比新的耐造。\"赵子轩摸着下巴：\"我那堆二手潮牌正好没地儿展示，明儿套上我妈织的红围巾——混搭风！\"陈默推了推用胶带粘的眼镜框：\"我昨晚改了账本模板，收支明细能同步到小程序。\"
晨光爬上银杏树梢时，404的四个身影已经骑上共享单车。
林枫车筐里放着四个素菜包，热气透过塑料袋钻出来，混着晨露的青草味。
赵子轩的二手冲锋衣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格子衫，他蹬车时突然喊了声\"卧槽\"——一辆电动车擦着他车把过去，他却笑着冲骑车的阿姨挥手：\"没事！
我这衣服值五百，摔坏了心疼！\"
张野把武术队淘汰的旧垫子当书包背着，边角磨得发白，他拍了拍垫子：\"我师父说，旧垫子护着腰，比新书包得劲。\"陈默的眼镜腿用蓝胶带缠着，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扶了扶镜框：\"图书馆阿姨给的，她说这副眼镜陪她考过研，有福气。\"
四人说说笑笑经过二教楼下，不知谁喊了句\"看404！\"。
林枫抬头，几个举着手机的女生站在台阶上，镜头闪个不停。
他没减速，反而蹬快了些，风掀起赵子轩的红围巾，像团跳动的火。
当晚校园论坛炸开了锅。
标题是《404开始作秀了？
真穷会穿得这么整齐？
》配图里，赵子轩的冲锋衣、张野的旧垫子、陈默的胶带眼镜被放大成九宫格。
林枫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十分钟，最后把评论置顶：\"欢迎监督，月底公布账本。\"
账本公开那晚，404的台灯亮到凌晨三点。
林枫上传的Excel明细被转疯了：四人月均总支出3504元，1920元是张叔的康复训练费、赵母的降压药、陈默父亲的透析费；1584元转入\"青州互助金\"，备注栏写着\"资助新生兼职过渡\"；剩下的支出全标着\"食堂最便宜窗口闲鱼9成新学长转赠\"。
最下面的附录页让评论区瞬间安静。
张野的字歪歪扭扭：\"我爸说，穿旧衣不丢人，丢人的是穿新衣骗人。\"赵子轩的字迹带着洇开的水痕：\"我妈终于不用在亲戚面前吹我'上电视'了。\"陈默用代码体写：\"这副眼镜是王奶奶送的，她孙子去年用验真平台要回了被骗的学费。\"
第二天中午，林枫在食堂被围住了。
理学院的学妹举着手机：\"林学长，高远学长在论坛发长文，说你们这是'道德资本积累'。\"他接过手机，屏幕上是《\"降级\"是新的精英叙事》，大段行为经济学理论把他们的举动拆解成\"精心设计的表演\"。
\"要反击吗？\"赵子轩把刚打的免费汤推给他。
林枫盯着汤里晃荡的油花，忽然笑了：\"反击不如展示。\"他掏出手机给苏晚晴发消息，\"帮我联系礼堂，我们要办'平凡之夜'。\"
筹备会在404开。
张野挠着后脑勺：\"我能干啥？
劈个砖？\"赵子轩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我写了封信，给......我妈。\"陈默默默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个语音阅读程序：\"测试版，能帮盲人学生读课本。\"
林枫看着他们。
张野的旧垫子靠在墙角，赵子轩的信纸上有泪痕，陈默的眼镜胶带泛着蓝光。
他轻声说：\"我们不演英雄，就演自己。\"
晚会当天，大礼堂的台阶上排起了长队。
张野穿着旧冲锋衣第一个上台，掌心按在红砖上时，台下倒吸冷气。\"啪\"的脆响里，碎石纷纷坠落，露出下面的木牌——\"青州互助金·助学金启动\"。
赵子轩站在聚光灯下，手把信纸攥得发皱：\"妈，我不是不想娶媳妇，我是怕娶个骗你钱的回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突然拔高，\"但现在有验真平台了！
以后我带女朋友回家，先让她过平台！\"
陈默的电脑播放录音时，礼堂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面朝大海》......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盲人学妹的声音带着青涩的颤抖，\"原来诗是有声音的。\"
林枫走上台时，背后的屏幕亮起无声视频：404的书桌堆着馒头，张野掰着馒头讲拳法，赵子轩往馒头上抹辣酱，陈默的键盘敲得飞快，他自己举着馒头笑出了虎牙。
\"我们不是要你穷。\"他的声音比平时轻，却像颗石子投进深潭，\"是要你记住，谁都能活得有光。\"
背景音乐突然停了。
老秦从音响后面探出头，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广播站切了直播，现在整个校园都能听见礼堂的心跳声。
掌声如潮水涌来的时候，苏晚晴捧着纸杯走上台。
杯里的白开水晃着光，她轻声说：\"这杯，敬真实。\"林枫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指节。
他望向观众席角落，周锐教官正起身。
那个总板着脸的军训教官，此刻眼眶发红。
他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进捐款箱，转身时军装下摆扫过椅子，带起一阵风，吹得林枫手里的纸杯轻轻摇晃。
散场时已经十点。
林枫抱着电脑往外走，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秦莉的消息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银杏叶落在他肩头，他望着跳动的光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笑声——是几个女生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刚才站过的舞台录像。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远处夜市的烟火气。
林枫低头喝了口白开水，清甜的味道漫开。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光，是火种，正在更多人心里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