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将台下数百颗悸动的心包裹其中,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与紧张期待混合的独特气息。
主持人高亢的声音仿佛一道命令,正式宣告了这场名为“真心话”的审判拉开序幕。
第一个被推上审判席的是赵子轩。
他体育生的身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局促,黑色眼罩下,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紧张。
“赵子轩同学,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请问,你最崇拜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个热身,台下发出一阵轻松的议论。
赵子轩显然也松了口气,他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如钟:“林冲!豹子头林冲!”
短暂的错愕后,礼堂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在这个充斥着明星偶像和商业巨鳄的时代,这个从《水浒传》里走出来的名字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和他本人憨直的气质完美契合。
主持人也笑了,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加大火力:“好,很有个性的答案。那么第二个问题——长这么大,你有没有为谁打破过自己的原则?”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才是真心话挑战的真正开端。
赵子轩沉默了。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答。
足足三秒钟,久到台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主持人准备打圆场时,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我为隔壁班的小雨,抄过假条。”
台下一片哗然。
抄假条对于大学里严格的考勤制度来说,可不是小事。
“当时她家里有急事,辅导员又不批假,”赵子轩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我模仿了辅导员的笔迹,让她混出了校门。后来……后来被发现了,记了一次全院通报批评。”
他话音刚落,台下一个清脆的女声划破了寂静,带着毫不掩饰的怒其不争:“赵子轩你个傻子!她那是骗你的!她根本不是家里有事,是去跟外校的男朋友约会了!她故意坑你!”
是小兰,赵子轩的同班同学。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子轩身上,那道追光仿佛也带上了温度,炙烤着他。
他缓缓摘下眼罩,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难堪,只有一片茫然。
他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傻笑,望向小兰的方向,轻声说:“是吗?可我当时觉得,她笑起来……像清晨的太阳。”
那一刻,礼堂里再也没有人发笑了。
那份纯粹的、不问回报的赤诚,让所有看客都感到了一丝羞愧。
第二个上场的是张野。
他一坐下就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主持人显然认识这位校园风云人物,问题也变得刁钻起来:“张野,别跟我们来虚的。直接说,你最爱的人是谁?”
“全宇宙的美女!”张野脱口而出,还对着台下抛了个飞吻。
回应他的是漫天的嘘声和笑骂声。
主持人无奈地摇摇头:“换个问题。你最害怕失去什么?”
这个问题让张野脸上的轻浮瞬间凝固了。
他放下了腿,身体微微前倾,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连嘘声都平息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用另一个玩笑搪塞过去时,他用近乎耳语的音量,通过麦克风,将那份深藏的恐惧送到了每个人的耳边。
“我怕……我怕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再对别人说‘我爱你’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信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潇洒的笑容,眼眶却先一步红了。
那个平日里被无数光环笼罩的浪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盔甲下最柔软的软肋。
后台角落里,陈默扶了扶眼镜,小声嘀咕:“这题的难度系数,已经超过《量子力学导论》的期末卷了。”
很快,轮到了陈默。
他走上台时,脚步都带着一种代码般的精准节拍。
他是计算机系的学神,一个传说中除了0和1就是代码的男人。
主持人的问题直击核心:“陈默同学,你有没有因为太在意一个人,而改变过自己的某个习惯?”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那是他调试代码时特有的习惯,代表着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在检索自己庞大的数据大脑,寻找一个合适的答案。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好奇这个技术宅男的情感世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我……把《恋与制作人》删了。”
全场一片死寂。
几秒后,才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的笑声。
这个答案太出人意料,也太符合他的人设了。
陈默在笑声中露出一抹苦笑,扶着麦克风,继续说道:“我以前觉得,像我这样的宅男,是不该动心的。动心,会影响我写代码的逻辑。”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涩意,“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每天都会偷偷看苏晚晴的朋友圈,看她今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看了什么书……我还用python写了个爬虫程序,爬取了她最近三个月常去的图书馆的座位数据,分析出了她最喜欢的靠窗位置和出现的时间规律。”
笑声再次消失。
所有人都被这个技术宅男式的浪漫震惊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暗恋,这简直是把一份喜欢,写成了一篇严谨的学术论文。
侧幕,一直安静等待的林枫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声自语:“你这哪里是删了个游戏,你这是把自己的暗恋,写成了一套无法破解的算法。”
终于,轮到林枫了。
当他的名字被念出时,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他是今晚所有人期待的焦点。
而就在他戴上眼罩坐下的那一刻,台下,苏晚晴,那个被陈默写进算法里的女孩,忽然站了起来。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她身上。
她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个被蒙住双眼的男生。
主持人也愣住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将话筒递向了她。
苏晚晴接过话筒,声音清冷而坚定,穿透了整个礼堂的寂静:“林枫,我的问题是——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向你表白,你会因为害怕输掉这场感情游戏,而不敢接受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暧昧的表象,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怯懦。
十秒钟。
整整十秒钟的沉默。
礼堂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末端管道里凝结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突然,林枫抬起了手。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一把扯下了眼罩,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追光下亮得惊人,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台下的苏晚晴。
“我怕的不是输,”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怕的是,赢了你,却输掉了我自己。”
他站起身,没有回到座位,而是径直走向舞台正中央,从主持人手里拿过了话筒。
那一刻,他仿佛不是一个参与者,而是这场盛大青春仪式的主宰。
“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练习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却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们,该如何好好地被别人喜欢。”
他环视全场,然后转身,从后台搬出了一个半人高的、贴着“沉默信箱”字样的纸箱。
“所以今晚,我不回答问题。”林枫举起话筒,声音充满了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想请大家,都来写一句话。写给你不敢开口表白的人,写给那个已经从你生命里离开的人,或者,写给未来那个你希望成为的自己。把那些沉默在心底的话,都交出来。”
话音落下,台下先是短暂的沉寂,随即,无数人开始低头翻找纸笔。
纸条像雪片一样,从礼堂的四面八方,被传递,被投递,飞入那个巨大的信箱之中。
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恋、遗憾、和期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礼堂的角落,灯光昏暗。
徐曼死死地攥着一张早已泛黄的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攥着一段沉重到无法呼吸的过往。
舞台侧方,扛着摄像机的老猫,缓缓将镜头推近,对准了那个装满了秘密的“沉默信箱”,画外音低沉地响起:“《沉默者》第十集预告:当最冷的人,说出最烫的话。”
活动结束,人潮散去。
404寝室的四人最后走出礼堂。
赵子轩还在为小雨的事耿耿于怀,张野难得地沉默着,陈默则在思考自己的算法还有没有优化的空间。
林枫抱着那个沉甸甸的信箱,走在最前面。
“枫子,这……这玩意儿打算怎么办?”张野终于开口,指了指那个信箱,“这可是一整个礼堂的秘密,处理不好,是会引爆世界大战的。”
林枫停下脚步,在宿舍楼下清冷的路灯光影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们。
他没有回答张野的问题,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纸箱的表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箱子里,成百上千张纸条静静地躺着,像无数颗休眠的种子。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看懂的、既神秘又自信的微笑。
夜深了,404寝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那个巨大的“沉默信箱”被摆在桌子中央,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蕴藏着即将喷薄而出的、足以颠覆无数人平静生活的滚烫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