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社的训练室里,空气凝固了。
沉重的沙袋在阿凯面前停止了摆动,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颚线滴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碎裂声。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蹲下,将脸埋进粗糙的拳套里,声音沙哑而绝望。
“我高数挂了四次,家里说,再不过就让我去工地搬砖。”
这句带着颤音的呢喃,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野一个箭步冲过去,刚想拍他的肩膀,却看到阿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真正的恐惧。
那不是对未来的迷茫,而是对命运宣判的无力。
“搬个屁的砖!”张野吼道,转身就往外冲,“林枫整理了全套的复习资料,我这就去打印!”
然而,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张野的手机上,一封来自教务处的邮件通知赫然在目,标题是“关于‘涉嫌学术不端’资料的传播处理通告”。
邮件明确指出,林枫整理的复习资料因被高远实名举报,校方决定在调查清楚前,暂停一切形式的传播。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张野的眼睛里。
“又是高远!”张野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墙皮簌簌落下。
他明白,这是高远的第二步棋。
第一步,是将林枫这棵大树砍倒;第二步,就是把树荫下所有乘凉的人,都暴露在烈日之下,让他们自乱阵脚。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送外卖途中的赵子轩手机疯狂震动。
他躲在楼梯间,点开一个刚创建的短视频账号,后台粉丝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三千。
他嘴角刚勾起一丝微笑,就看到了张野在群里发出的教务处邮件截图。
笑容瞬间凝固。
他知道,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他不能再直接发知识点,那等于顶风作案。
怎么办?
赵子轩的大脑飞速运转,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那些粉丝的评论上:“博主博主,我暗恋的学长不理我怎么办?”“如何才能让女神注意到我?”……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迅速敲下一行字,作为新视频的标题:“三招教你拿下高冷学霸,柯西不等式是关键!”他把复杂的公式原理,拆解成追求心仪对象时必须遵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用一种近乎荒诞却又逻辑自洽的方式包装起来。
视频发布,后台再次炸裂。
与此同时,寝室里,陈默的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流淌。
他刚刚上线了“漂流瓶”匿名互助功能。
几乎在功能启动的瞬间,一个瓶子就飘了进来,带着绝望的气息:“我想活,但不知道怎么学。”
陈默的指尖停在键盘上。
他知道,这是阿凯。
他没有回复,而是将这个求助信息,连同赵子轩视频爆火的消息,以及张野面临的困境,一同发在了他们四人的小群里。
武术社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张野死死盯着林枫留下的那本笔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还在燃烧。
突然,他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出拳的小人,旁边标注着一行字:“动能定理 = 收势·回马枪”。
一瞬间,张野的眼睛亮了。
他猛地将笔记本拍在桌上,对着士气低落的社员们吼道:“都过来!”
众人围拢过来,脸上写满困惑。
有人小声嘀咕:“我们都是练武的,看不懂这些,也讲不了物理啊……”
“谁说讲不了?”张野指着那行字,声音铿锵有力,“林枫能用拳理给我们讲力学,我们就能用腿法给阿凯讲抛物线!他一个人被封了,我们就变成无数个他!我提议,‘一人一题’计划,每个人负责攻克一个知识点,录成一分钟的口诀视频,发到群里!”
当晚,武术社的训练室灯火通明。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高数课本,开始手舞足蹈。
有人一个漂亮的旋风腿接锁喉,对着手机大喊:“这就是圆周运动,向心力就是我锁住他脖子的手!”有人猛地一个贴身靠,将对手的重心拽离地面,兴奋地解说:“这就是万有引力,核心就是找到对方的重心,然后破坏它!”汗水与智慧,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交融在一起。
然而,高远的攻击远未结束。
赵子轩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就接到了阿凯打来的电话,声音焦急:“子轩,你快看贴吧!有人发帖,说你考试是靠抄袭才过的,还贴了……贴了你和高远的转账记录!”
赵子轩心头一沉。
果然来了。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高远在复制对付林枫的手段:先用谣言孤立,再用铁证击溃。
他没有回寝室,而是调转车头,直接冲进了灯火通明的学生会办公楼。
他找到了宣传部的干事,一个爱慕他许久的小姑娘。
他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望着她,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学妹,能借我用一下后台权限吗?我想发个帖子,澄清一些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误会。”
半小时后,一篇名为《一个外卖员的逆袭日记》的图文帖在校内贴吧置顶。
帖子里没有一句辩解,只有赵子轩从开学至今,每一天学习到凌晨两点的打卡记录截图,摞起来半人高的习题册照片,以及……他为母亲凑集医药费的医院缴费单。
帖子最后,他只写了一句话:“我没时间抄袭,因为我在用生命学习。”
舆论瞬间反转。
另一边,陈默的战场悄无声息,却更加凶险。
他发现,“互助接单”系统后台,在短时间内涌入了上百条虚假的求助信息,内容千篇一律,而Ip地址,惊人地集中指向了高远所在的院系团队。
他们想用垃圾信息,瘫痪整个互助系统。
陈默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不动声色,在后台迅速植入了一套“信任值验证机制”。
任何求助者,必须先正确回答系统随机抽出的三道高数基础题,才能获得被真人响应的资格。
同时,他将之前从小薇那里拿到的“真实考点范围图”,拆解成了无数个知识点碎片,作为答题正确的奖励,逐步释放给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当高远的人发现他们无法再批量发布垃圾信息,反而被基础题卡住时,陈默的防火墙已经固若金汤。
也就在这时,阿凯收到了他的第一条真人答疑。
对方用语音,以一种“贴身靠·拽重心”的粗犷方式,给他讲明白了万有引力定律。
阿凯愣了半晌,在四人小群里,默默发了一句:“原来真的有人,愿意白帮我。”
医院的康复花园里,林枫穿着病号服,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
他看着群里的一切,看着那个由武术、情话和代码构建起来的,歪歪扭扭却坚不可摧的联盟,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天,他偷偷溜回了学校。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躲在教学楼的拐角。
他看见张野正搂着阿凯的脖子,在走廊上大声背着公式,阿凯一边挣扎一边跟着念;他看见赵子轩蹲在楼梯口,借着微弱的光,专注地剪辑着新一期的“恋爱攻略”视频;他看见远处,陈默戴着耳机,正远程指导着三个完全陌生的学生,在草稿纸上演算。
阳光透过窗户,给他们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那份被举报的资料的生命。
林枫正想悄悄转身离开,阿凯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突然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凯愣住了,随即,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林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试着替你活着。”
一句话,让林枫瞬间定在原地,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没有走进寝室,而是默默转身,走回了医院。
在自己的康复记录表上,他拿起笔,郑重地写下一行字:“团队已激活,可脱离监护。”
夜色渐深,校园里的喧嚣慢慢沉寂。
经历了一整天惊心动魄的攻防战后,302寝室的三个人都累瘫了。
然而,无论是谁,躺在床上时,目光都会下意识地瞟向那张空了三天的床铺。
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预感——这场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空气中,正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指令,或者说,在等待着那个位置的主人归来,吹响真正的反攻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