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滨广场的死寂像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所有人心头。母巢冰冷的“永久静默”指令,不仅封杀了《最炫民族风》,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这座城市的咽喉。张姨手里捏着的别针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脆响。大妈们脸上胜利的喜悦被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柱子被陈小乐和老K抬到了据点,裹着毯子,身体因“辣椒岩浆”的后遗症和脱力而间歇性抽搐,高烧未退。据点里弥漫着药味、汗味和一种无声的压抑。
老K正对着工作台上那个从保温箱里抢救出来的、过载烧毁的声波炮谐振子核心,以及旁边一堆焦黑的“放屁虫”电池残骸,愁眉苦脸。他布满油污的手指捏着一根探针,小心翼翼地戳着谐振子核心焦糊的线圈,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核心线圈熔了七成…超导态彻底完蛋…想重新激发…需要接近绝对零度的超导环境…还得有足够强的启动脉冲电流…这鬼地方…上哪找液氦去?更别说脉冲了…”
他烦躁地一把抓起旁边那块刻着摩斯码“遗嘱”的“放屁虫”电池残骸(陈小乐一直当圣物供在旁边),掂量了一下,又丧气地丢下:“油尽灯枯…连个火星都榨不出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林柚蜷缩在角落的塑料箱上,平板放在膝头,屏幕是暗的。她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脸。广场上那死寂的绝望,据点里老K的咒骂,柱子痛苦的呻吟,还有背包夹层里那枚冰冷坚硬的旧工牌…所有的线头都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搅动。父亲温暖的笑容,屏幕上“低优先级备用节点”的备注,水塔深处“呼吸”的嗡鸣…冰冷的现实和沉痛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理堤坝。
“爸…”一声极其压抑、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像受伤小兽的哀鸣。积蓄了太久的悲愤、恐惧、绝望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她紧握在手里的那枚泛黄旧工牌上。
啪嗒…啪嗒…
泪水顺着工牌冰凉的塑料外壳流淌,浸湿了照片上父亲微笑的脸,也渗入了工牌边缘那微微翘起的缝隙,浸润了里面那枚承载着蜂巢初代协议的古老芯片。
嗡——!
就在林柚的泪水接触到芯片引脚区域的瞬间!那枚沉寂了二十年的芯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芯片表面,肉眼难以察觉的电路纹理,竟然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如同呼吸般的幽蓝光芒!更诡异的是,林柚感觉握着工牌的手指微微一麻,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电流流过!
“嗯?!”老K正烦躁地抓着自己乱糟糟的白发,这突如其来的微弱嗡鸣和几乎同时从工作台上传来的仪器“嘀嘀”报警声,让他猛地抬起了头!他浑浊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林柚手里那枚闪烁着湿润泪光的旧工牌,以及旁边一台连接着几块“放屁虫”电池残骸、用于监测残余电流的精密电压表!
电压表的指针,竟然极其微弱地、但异常稳定地向上跳动了一下!虽然幅度极小,可能只有零点几毫伏,但在原本死寂的归零线上,这跳动如同惊雷!
“别动!柚子!千万别动!”老K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却又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布满油污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避开林柚的手,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夹起那枚沾满泪水的旧工牌,凑到带LEd灯的放大镜下。
幽蓝的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林柚的泪水在工牌芯片的引脚缝隙间,形成了一道极其细微、但连续的电解质液桥!
“泪…泪水…电解质…导电通路…”老K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近乎疯狂的光芒!“芯片…是钥匙…泪水…是激活剂和…电源?!”
他猛地转向林柚,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柚子!哭!继续哭!别停!眼泪!越多越好!”
林柚被老K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诞的要求弄懵了,通红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茫然地看着他。
旁边的陈小乐也惊呆了,看看悲痛欲绝的林柚,又看看状若疯魔的老K,下意识地脱口而出:“K大爷!你…你这也太不是人了吧!柚子姐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还让她哭满三缸?!这…这眼泪蓄电池也不能这么造啊!”
“闭嘴!你懂个屁!”老K吼了一嗓子,眼睛却死死盯着电压表。随着林柚因惊愕而暂时停住的泪水,指针的跳动也微弱了下去。“眼泪!电解质!里面有钠离子钾离子!是天然弱电解质溶液!它激活了工牌芯片里的原始协议回路!形成了微电流!虽然弱…但稳定!频率…对!频率和你爸…和那水塔的‘呼吸’频率有共鸣!” 他语无伦次,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他像疯了一样在工具堆里翻找,扒拉出几个烧得只剩一半的“放屁虫”电池外壳,又找出几片之前焊接“镀酸甲”剩下的钛合金亮片和鱼油淬火过的金属丝。“柚子!想想你爸!想想他被关在蜂库里当电池!想想我们得把他救出来!”老K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煽动,“哭出来!把委屈!把愤怒!都化成眼泪!每一滴都是电!都是救你爸的子弹!”
林柚的身体猛地一颤。父亲的名字,冰冷的“蜂库”,被当成“低优先级节点”的屈辱…老K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她心底最痛的地方。压抑的呜咽瞬间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积蓄了太久的悲伤、愤怒和无助如同火山般喷发!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疯狂滚落!
老K眼疾手快,立刻用镊子夹着工牌,精准地接住那汹涌而下的泪流!泪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芯片的引脚区域,形成稳定的电解质液膜!
嗡…嗡…嗡…
旧工牌芯片的嗡鸣声变得持续而稳定!幽蓝的光芒在电路纹理间微弱却坚定地流转!
与此同时,工作台上那台连接着几块电池残骸的电压表,指针开始了持续、稳定、幅度明显增大的跳动!0.5毫伏…0.7毫伏…0.9毫伏…峰值稳定在0.7伏左右!虽然微弱,但涓涓细流,汇聚成溪!
“成了!0.7伏!每滴泪都是0.7伏!”老K狂喜地低吼,像个挖到金矿的老疯子!他立刻动手,用那几块焦黑的电池残骸外壳充当容器基座,将钛合金亮片切割成微型电极板,用鱼油淬火过的超韧金属丝作为导线,飞快地将旧工牌芯片的输出端与电极板连接起来!泪水不断流淌,提供着稳定的电解质环境和微电流,激活芯片,芯片输出的微弱脉冲电流则被导入电极板!
很快,一个简陋得令人心酸又震撼的“电池”出现在工作台上:焦黑扭曲的“放屁虫”残骸做容器底座,钛合金亮片和鱼油金属丝做电极和导线,林柚汹涌的泪水作为电解液,她父亲二十年前的工牌芯片作为脉冲发生器兼“泪能”转换器。泪水滴落在芯片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伴随着微弱的蓝光和稳定的0.7伏电压输出!
“快!小乐!把那个谐振子核心拿过来!”老K眼睛放光,指着那个烧毁的声波炮核心,“它需要超低温启动和强脉冲!现在有‘泪能’稳定脉冲打底,就差临门一脚的低温了!”
陈小乐赶紧把那个焦黑的谐振子核心递过去。老K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泪水电容器\/脉冲发生器的输出端,用导线连接到谐振子核心的超导线圈残留引脚上。
“柚子!坚持住!最后一搏!”老K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期待。
林柚已经哭得几乎脱力,身体微微摇晃,但咬紧了牙关,泪水依旧汹涌。她看着工作台上那个用父亲遗物和自己眼泪驱动的、丑陋而悲壮的装置,眼中除了悲伤,更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老K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一个微型制冷片的电极也搭在了泪水电容器上!制冷片瞬间开始工作,在谐振子核心周围制造出一个极其微小的低温区域!
泪水电容器提供的稳定0.7伏脉冲电流,如同细小的溪流,持续冲刷、刺激着谐振子核心内被低温勉强维持的、残存的超导材料!
一秒…两秒…
突然!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有力的低沉嗡鸣,猛地从那个焦黑的谐振子核心内部爆发出来!核心表面残留的线圈纹路瞬间亮起刺目的蓝白光芒!一股虽然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定向的次声波震荡,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工作台上几个空螺丝帽被震得“叮当”作响!
“活了!!”老K激动得老泪纵横,狠狠一拍大腿,“泪能驱动!低温激发!残骸复活!柚子!你爸的工牌和你的眼泪…立大功了!”
林柚看着那重新亮起蓝白光芒的核心,听着那代表着希望的嗡鸣,汹涌的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但嘴角却第一次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形成了一个混合着无尽悲痛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极其复杂的弧度。
就在这悲喜交加、所有人都被这“眼泪蓄电池”奇迹震撼的瞬间!
据点最阴暗的角落里,一直沉默旁观的秦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蛇信,死死锁定在工作台上那个泪光闪烁、嗡鸣作响的简陋装置上。他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脚步,身体巧妙地调整角度,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奢华腕表表盘,在昏暗光线下,对准了工作台的方向。表盘玻璃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孔镜头,反射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