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脚踝上那只幽蓝色的机械蜂鸟纹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周默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广场上混乱的舞步、刺耳的《忐忑》嘶吼、人群的惊叫抱怨，瞬间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那个对着亡夫幻影痛哭流涕的妇人，那个穿着俗气亮片运动服领舞的大妈，皮下竟然藏着蜂巢冰冷的印记！这渗透之深，伪装之精，令人遍体生寒。
“撤！”周默一把拉住旁边同样被惊住的陈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目标暴露，疗养院的警卫随时会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扑来。两人借着混乱人群和绿化带的掩护，如同受惊的狸猫，迅速脱离广场区域，消失在老城区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老K那个被烧掉半边顶棚的破车间，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秦瞳被捆成粽子扔在角落，依旧昏迷，手腕不自然地扭曲着。林柚面前的屏幕上，是张姨脚踝纹身的特写截图，旁边是秦瞳锁骨下纹身的对比图，幽蓝的蜂鸟图案冰冷刺眼。
“匹配度99.9%。”林柚的声音干涩，“同型号的活性电子纹身，皮下植入微型传感器和定位器，还有…未激活的神经阻断毒素胶囊。这是蜂巢高级行动组的‘身份证’和‘保险栓’。”她调出另一份资料，“张翠芬，五十六岁，退休纺织厂女工，档案干净得像张白纸，独居，唯一的儿子十年前车祸去世…完美符合274章被脑波诱导的‘孤寡老人’形象。蜂巢的选角和渗透…天衣无缝。”
“儿子车祸…恐怕也不是意外。”周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渣。他想起广场上张姨暴露时那怨毒的眼神，与秦瞳如出一辙。“他们利用丧子之痛，用脑波诱导加深她的创伤和执念，再植入虚假的‘亡夫幻影’作为情感锚点…最后把她变成一件活体武器。好手段。”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现在怎么办？”陈小乐抱着金元宝，声音发颤，“张姨暴露了，她肯定会通知蜂巢和疗养院！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步进间隙坐标…”
“坐标必须用！而且要快！”周默斩钉截铁，“蜂巢和母巢现在知道我们盯上了步进间隙，肯定会升级防御或者转移目标！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他看向林柚，“柚子，疗养院内部接应者的信号还有没有可能恢复？哪怕一丝缝隙？”
林柚疲惫地摇头：“所有已知信道都被反向加固了，堵得比下水道还死。张姨的广场舞音响中转站被老K用《忐忑》废掉后，他们启用了新的加密中继，信号特征完全陌生…”她突然顿住，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个不断刷新的频谱分析窗口。“等等…这是什么？”
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弱、频率快速跳变、但带有某种诡异规律性的信号波段，正断断续续地从疗养院方向逸散出来，如同垂死之人的脉搏。
“来源？”周默立刻问。
林柚放大频谱，眉头紧锁：“信号源在疗养院内部，具体位置不明…但传播路径…很奇怪！它不是通过常规的无线信道，也不是通过电力线…更像是…通过人体生物电波作为载体，耦合到环境中的低功率设备再散射出来？接收终端…指向疗养院西侧的市民广场？！”
广场？又是广场？！众人心头一凛。
“能破译内容吗？”老K凑过来，秃头上满是油汗。
“信号太弱，加密方式从未见过…等等！”林柚突然捕捉到信号流中几个极其短暂的、未被加密覆盖的脉冲，“这是…语音指令的底层触发脉冲！有人在用语音指令操作疗养院内部的设备！指令被转换成加密信号发射出来！”
“语音指令？”陈正皱眉，“疗养院的声控系统不是需要高权限声纹吗？”
“不！不是官方的声控系统！”林柚眼睛猛地亮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是…是那些广场舞大妈！她们的蓝牙耳机！我捕捉到信号特征了！是那种最老式、最便宜、只能接打电话听收音机的单声道蓝牙耳机！广场舞大妈人手一个的标配！”
车间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荒谬的结论震住了。
“大…大妈们？”陈小乐结结巴巴，“用…用蓝牙耳机…控制疗养院？”
“对！”林柚语速飞快，调出广场舞大妈们跳舞时的监控录像截图，放大她们耳朵上挂着的、五颜六色、印着“K歌宝”或“老人乐”字样的塑料蓝牙耳机。“看！信号逸散的指向性，和她们耳机天线的方向吻合！母巢的系统…存在一个极其隐蔽、未被记录的后门安全协议！这个协议对特定频段、特定编码的语音指令…不设防！而那种廉价蓝牙耳机发射的原始脉冲信号，阴差阳错地匹配了这个频段和编码！”
“什么安全协议这么蠢？”老K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不是蠢！是古老！”林柚调出一份泛黄的电子文档截图，“我找到了！这是疗养院早期建筑智能化系统遗留下来的、用于紧急情况下管理员‘声控接管设备’的底层协议！代号‘回声’。后来系统升级迭代无数次，这个协议因为过于原始、风险太高，理论上早就被废弃和屏蔽了！但显然…母巢在接手疗养院时，为了某种兼容性或者疏忽，没有彻底清除它的物理链路！它像一段沉睡的阑尾，一直留在系统最底层！”
她指着屏幕上那个微弱信号的频谱：“而那种廉价蓝牙耳机，它的语音传输协议极其简单粗暴，产生的电磁脉冲频谱，鬼使神差地激活了这段沉睡的‘阑尾’！大妈们对着耳机说话，指令被转换成原始脉冲，穿透疗养院外墙，被‘回声’协议捕获并执行了！”
仿佛为了印证林柚的话，她面前一台监听设备突然捕捉到一段清晰的、未加密的语音指令片段，从疗养院方向传来，混杂着广场舞隐约的音乐背景音：
＞ “…太热了！空调！空调开大点！开到…开到十八度！”
几秒钟后，林柚骇入的疗养院内部环境监控数据显示：c区公共休息室的中央空调设定温度，从24度瞬间跳到了18度！
“卧槽…”老K张大了嘴。
“还…还有！”陈小乐指着另一块屏幕，上面是疗养院走廊的监控画面（林柚之前短暂控制的残留权限），只见一扇厚重的防火隔离门，在没有任何人操作的情况下，突然“嗡”地一声，缓缓降下，挡住了通道！紧接着，耳机里传来另一个大妈抱怨的声音：
＞ “…吵死了！那破门！关上！给我关上！”
“她们…她们在用广场舞蓝牙耳机…声控疗养院？！”陈小乐世界观彻底崩塌。
“不止是声控，”林柚的声音带着一丝荒诞的兴奋，“她们无意中成了‘回声’协议的激活者！她们的声音指令，就是最高权限！疗养院的温控、照明、门禁、甚至部分非核心的安防设备…现在都在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手里！”
周默的脑子飞速运转。危险！但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张姨这个“内鬼”暴露，广场舞团队被蜂巢视为弃子，反而让其他真正的大妈无意中掌握了这把“古董钥匙”！
“柚子！立刻锁定所有从广场方向发往疗养院的、符合‘回声’协议特征的语音指令流！实时监听！筛选关键词！”周默语速快得像子弹，“老K！用‘野马’的干扰模块，在广场上空制造一个定向的、极微弱的白噪音场！不要干扰音乐，只干扰除大妈们蓝牙耳机之外的所有监听设备！特别是蜂巢可能存在的监听点！”
“陈哥！小乐！跟我去广场！目标——张翠芬！在她通知蜂巢彻底切断这个漏洞之前，控制她！引导其他大妈，把‘声控’变成我们的武器！”
***
市民广场，《忐忑》的魔音早已停止，换上了一首舒缓的《茉莉花》，但气氛依旧诡异。音响的音量小了很多，大妈们的舞步也失去了之前的“精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惊魂未定地议论着刚才的“音响中邪”和“张姐掉鞋露纹身”的怪事。
张姨（张翠芬）孤零零地站在一边，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只脚穿着舞鞋，另一只脚趿拉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塑料拖鞋，正拿着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显然在发送信息。她脚踝上的纹身被裤脚勉强遮住，但眼神里的慌乱和狠戾却掩饰不住。
周默三人混杂在围观的路人中，慢慢靠近。陈小乐手里拿着一个伪装成便携收音机的信号接收器（林柚临时改装），耳机贴在耳朵上，里面不断传来大妈们蓝牙耳机发出的、断断续续的语音指令：
＞ “…灯！走廊灯太暗了！亮一点！”
＞ （疗养院某走廊灯光亮度提升10%）
＞ “…烦人！音乐小声点！”
＞ （广场音响音量又降低一格）
＞ “…渴了，老王，帮我买瓶水！”
＞ （这条无效，目标非疗养院设备…）
“目标锁定，张翠芬，她手机正在发送加密信息，波段符合蜂巢特征。”陈小乐压低声音。
周默给陈正使了个眼色。陈正会意，如同融入人群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张姨侧后方迂回。
就在这时！
张姨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人群中的周默！她不再掩饰，手指在翻盖手机上一个红色按键狠狠按了下去！同时对着领口一个隐藏的微型麦克风嘶声低吼：“‘摇篮曲’失效！‘回声’协议暴露！启动‘静默’！立刻！清除所有…”
她的吼声戛然而止！
陈正如同鬼魅般从她身后闪出，一记精准的擒拿锁喉，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和持手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翻盖手机脱手飞出，被陈正另一只手凌空抄住！同时，一块浸透了强效麻醉剂的毛巾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张姨剧烈地挣扎了几下，眼神充满不甘和怨毒，最终身体一软，瘫倒在陈正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人群边缘，并未引起太大骚动。陈正像扶着一个突发急病的老人，迅速将昏迷的张姨拖进旁边树丛。
“她最后那条清除指令发出去了吗？”周默急问。
陈小乐紧张地盯着接收器：“信号发出去了！但…但好像被干扰了？没收到确认回执！林柚姐！”
“老K的定向白噪音干扰起效了！”林柚的声音带着庆幸，“蜂巢的确认信号被成功阻断！清除指令未被执行！‘回声’协议还在！”
周默立刻夺过陈小乐手里的接收器话筒，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刚才某个大妈的声线和语气，对着话筒清晰地说道：
＞ “喂？喂？听得见吗？那个…那个最高最亮的塔楼！顶上！顶上那个小红灯！太晃眼了！关了它！赶紧关了！”
指令通过接收器，模拟蓝牙耳机的信号特征，射向疗养院！
几秒钟后，林柚惊喜的声音传来：“成了！疗养院西南角了望塔顶的激光预警指示器…关闭了！防御出现盲区！”
周默心脏狂跳！他立刻对着话筒，用更大声、更理直气壮的语气喊：
＞ “还有！那个转来转去的摄像头！烦死了！别转了！对着墙！对！就让它对着墙歇会儿！”
指令发出！
监控画面上，疗养院东南角围墙上的一个高速球机，旋转动作猛地一僵，然后缓缓转动镜头，死死地对准了旁边一堵光秃秃的白墙！
“盲区扩大！”林柚几乎尖叫起来，“步进间隙坐标点…监控覆盖解除！”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默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他正要下达最后的行动指令——
“哎哟！神了嘿！”旁边一个刚抱怨完走廊灯太暗的胖大妈，突然发现自己的老年机屏幕亮了一下（其实是林柚伪造的系统提示），显示【语音指令已执行】，她惊讶地对着自己那个“K歌宝”蓝牙耳机大声嚷嚷：
＞ “真关啦？这么听话？！哎哟喂！这声控…比我家那倒霉孙子还好使！让他拿个遥控器都磨磨唧唧！这玩意儿，指哪打哪！张姐！张姐！你快来看啊！这耳机成精了！”
胖大妈兴奋地四处张望寻找张姨，全然不知她口中的“张姐”正被麻醉了扔在树丛里。其他大妈也被吸引，纷纷好奇地摆弄起自己廉价的蓝牙耳机，七嘴八舌地对着话筒试验：
＞ “真的假的？那个喷泉！喷高点儿！”
＞ “路灯！路灯再亮点！”
＞ “大门！大门开开透透气！”
疗养院监控室里，彻底乱了套。灯光忽明忽暗，喷泉疯狂喷涌，几扇非核心区域的大门莫名其妙地开合…值班的技术员看着满屏的“指令执行成功”提示（来自沉睡的‘回声’协议），和一群广场舞大妈兴致勃勃的“声控游戏”，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试图锁定干扰源，却一头撞进了老K精心布置的白噪音迷宫。
周默看着这混乱而荒诞的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举起话筒，对着接收器，下达了最终指令，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 “现在，听好了。主楼地下三层，b区走廊尽头，那扇灰色的、最厚的铁门…把它…给我打开！”
耳机里，传来林柚屏住呼吸的倒数：
“指令发出…”
“协议捕获…”
“权限验证…绕过！”
“安全锁解除中…”
“3…2…1…”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