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暖意，穿透东大南部新城稀薄了许多的云层，洒在南城大学略显空旷的校园时，一种与末世前截然不同的清冷感便弥漫开来。曾经熙熙攘攘、充满了青春喧嚣的林荫道和广场，如今只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身影。人口的锐减是末日后世界无法回避的创伤，即使是在这所汇聚了南部区域精英的学府，也难以恢复往日的热闹，行走其间，总能感受到一丝挥之不去的寂寥与空旷。
萧兔兔独自走在通往食堂的石板小路上，微凉的晨风拂过她柔顺的长发，带来远处隐约的鸟鸣。她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浅粉色运动服，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那日渐清晰的、属于孕早期的细微变化——虽然小腹依旧平坦，但一种母性的柔光似乎已悄然笼罩了她全身，让她本就惊人的美丽中，更添了一份脆弱而神圣的气息。
她确诊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简单的心湖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理不清的涟漪。她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又回忆，明明没有对得上的、那些与陆哥哥缠绵悱恻的时间里……和他亲密过呀。难道……是什么不知名的坏蛋，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像科幻电影里一样的坏方法，偷偷地把一个小宝宝塞进了她的肚子里？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又有些莫名的害怕，粉嫩的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带着一丝属于少女的、纯净的烦恼。
妈妈萧语微再三叮嘱她，孕妇要保持好心情，这样对宝宝才好。她听话地努力想把那些想不通的烦心事抛开，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带着点新奇和困惑，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未知的生命。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心里软软的，却又因为来源不明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萧兔兔就是这样，上天给了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似乎忘了赋予她与之匹配的精明与敏锐。她没有遗传到母亲萧语微那近乎妖孽的高智商，思维总是带着点慢半拍的笨拙和天真，脑子里时常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幻想。但也正是这份不谙世事的纯真，让她在危机四伏的末世后被保护得极好，如同一株在温室内精心培育的、纤尘不染的珍稀花卉。
然而，她的美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忽视的绝对存在。不单单是在南城大学内部，甚至在更广阔的外界，她的名字和影像也早已悄然流传开来。很多人都知道，在这所末日后重建的大学里，有一位美得如同幻想造物、几乎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孩。这名声给她带来了一些关注，也带来了一些她尚未完全察觉的、隐藏在暗处的目光。
她打了个小小的、带着困意的哈欠，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扑扇了几下，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贫瘠的逻辑能力。当务之急是去食堂，得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可不能饿到肚子里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宝宝。更何况，她原本的饭量就不小，如今更是容易感到饥饿。
“小兔兔！”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萧兔兔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用力地搂住，那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脚下微微一晃，差点没站稳。她惊魂未定地回头，看清来人后，才悄悄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礼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早啊，如烟。”
来人是她的室友柳如烟。平心而论，萧兔兔并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倒不是说柳如烟明确地得罪过她，或者有什么品行不端的证据，那只是一种莫名的、源自心底的排斥感，就像妈妈萧语微曾经告诉她的，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会存在一种“dNA层面的不兼容”，无需理由，就是感觉不对盘。不过，萧兔兔的善良让她不会将这种感受表现出来，毕竟无缘无故对室友表现出敌意，是很不好的行为。
“怎么没有等我一起去食堂啊？”柳如烟状似亲昵地挽住萧兔兔的胳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妆容服帖，衣着时尚，在普遍穿着朴素的末世学生中显得格外扎眼。
“我以为你会去男生宿舍那边等你男朋友。”萧兔兔老实地回答，试图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柳如烟的男朋友是同届的季博达，据说两人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大一时就经常出双入对，是校园里公认的甜蜜情侣，萧兔兔也见过几次那个看起来沉稳可靠的同学。
“我才不和他去呢。”柳如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确实带着一丝熬夜后的青黑，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我昨晚赶设计作业，凌晨三点才爬回宿舍睡觉，困死了。”她抱怨着，目光却似有似无地在萧兔兔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扫过。
“哦。”萧兔兔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回想了一下，昨晚自己睡着的时候，宿舍里确实没有柳如烟的身影。
“你还是那么高冷啊，小兔兔。”柳如烟侧着头，打量着萧兔兔，语气带着一种看似玩笑、实则试探的意味。
柳如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即使在末日降临的那段黑暗岁月里，她也凭借着家族集团的势力，安然进入了避难区，生活优渥。她本以为进入大学后，自己依旧会是焦点，直到她遇到了萧兔兔。这个据说是从意大利回来的女孩，美得如此不真实，如同皓月骤然升空，瞬间让她这些曾经的“繁星”显得黯淡无光。那种碾压级的、令人绝望的美丽，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柳如烟的心里，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嫉妒。好巧不巧，她们还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在最初的挫败之后，柳如烟很快发现，萧兔兔空有惊世美貌，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美人”，反应迟钝，心思单纯，这让她失衡的心理稍稍找到了一些平衡和……优越感。
“没有的，没有的，”萧兔兔连忙摇头否认，她不太喜欢“高冷”这个标签，“我不高冷的。” 熟悉萧兔兔的人都知道，她除了有时候反应慢一点，性格其实非常软糯和善，很容易相处。她只是刚睡醒，大脑还处于开机状态，话比较少而已，没想到就被柳如烟贴上了这样的标签，这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气闷。
“如烟姐姐！”
一个充满活力的、带着点小奶狗气息的男声插了进来。只见一个穿着崭新运动服、头发精心打理过的学弟，顺着阳光的方向，带着一阵微风，笑容灿烂地朝着她们跑来。他原本的目标显然是柳如烟，但在距离拉近、目光触及萧兔兔的瞬间，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柳如烟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她掩饰下去。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学弟这才猛地回过神，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红晕，他迅速撤回目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无比自然地黏到柳如烟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如烟姐姐！我刚刚来到学校，人生地不熟的，真是幸好认识了你！我都不知道哪家食堂的早餐好吃呢，你能带我去吗？” 他的目光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时不时地偷偷瞟向一旁安静站着的萧兔兔。
“当然可以啦。”柳如烟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享受着学弟的恭维和依赖，同时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萧兔兔。看，即使你再美，在这种时候，别人的目光和殷勤，最终还是属于我的。
萧兔兔心里感觉怪怪的，像是吞下了一只不小心飞进嘴里的腻味小飞虫。柳如烟不是有男朋友季博达的吗？怎么还能和别的异性做出这么亲昵的挽手动作？她单纯的小脑袋里充满了问号。她下意识地想，如果是陆哥哥看到别的男人这样挽着自己……天啊！她几乎能想象出陆明锐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以及他下一秒可能就会拔枪把对方（甚至可能连自己一起）射成马蜂窝的可怕场景！萧兔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把这个可怕的联想甩出脑海。
“这位是萧兔兔学姐。”柳如烟似乎很满意学弟此刻的“专注”，开始为他介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划定界限的意味，“这是前几天刚刚办理入学的肖基波学弟。”
“你好。”萧兔兔出于礼貌，对着肖基波的方向微微颔首，但目光并没有真正落在他身上，只是快速地掠过，便继续盯着前方的路。她不想给这个眼神飘忽的学弟任何错误的信号。
“哇！”肖基波却像是被这个简单的问候点燃了热情，夸张地赞叹道，“学姐，你的名字这么好听呀？叫小兔兔呢！太可爱了，和你的人一样可爱！” 他像一只精力过剩、四处摇尾巴的小泰迪，努力散发着自以为迷人的活力。
“呵呵……”萧兔兔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走到食堂，摆脱这令人不适的氛围。
肖基波碰了个软钉子，脸上闪过一丝讪讪，但很快又重整旗鼓，将全部的“火力”集中到柳如烟身上。两人顿时在萧兔兔身旁打得火热，旁若无人地调笑起来。肖基波嘴巴像是抹了蜜，各种甜言蜜语层出不穷，逗得柳如烟时不时掩嘴轻笑，眼波流转。
甚至，萧兔兔眼角余光瞥见，肖基波打趣着说要和柳如烟来个“十指相扣”，拍张照片发朋友圈，好向以前的高中同学炫耀漂亮学姐对他的“特别照顾”时，柳如烟居然也娇笑着没有拒绝，真的伸出手，配合他拍下了那张亲密十足的照片。
萧兔兔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孕吐，而是纯粹被这两人之间那种黏腻又虚伪的互动给恶心到了。他们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柳如烟明明有男朋友的啊！她甚至冲动地想过，要不要拿出手机，偷偷发个信息给季博达，告诉他这件事。但转念一想，万一被误会是自己故意挑拨离间就糟糕了，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她烦躁地甩了甩头，决定眼不见为净。
因为怀孕的缘故，萧兔兔不敢快走，只能维持着平稳的步速。这让她不得不忍受着身旁两人一路的纠缠和噪音，好不容易才捱到了食堂门口。
食堂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气味。萧兔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窗边、正拿着本书边看边吃饭的另一个舍友余悠薇。她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头发看起来像是起床后随便抓了两把，有些乱糟糟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勿扰”的学术气息。
萧兔兔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自己去窗口买了份相对清淡的早餐——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还有一小份青菜。然后端着餐盘，快步走到余悠薇对面坐下。她现在急需一个安静的正常人环境，来洗刷一下刚才被柳如烟和肖基波污染了的感官。
余悠薇从书页上抬起眼皮，推了推眼镜，看了萧兔兔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餐盘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多空间。
然而，清静只是短暂的。肖基波和柳如烟很快也买了早饭，像两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再次黏了过来，紧挨着坐在了她们旁边的位置上。肖基波依旧卖力地扮演着“乖巧学弟”的角色，不停地给柳如烟夹菜、说笑话，逗得她眉开眼笑，花枝乱颤。甚至，在肖基波又一次以“给高中同学看看大学学姐有多好”为由，提出要互相喂饭拍照时，柳如烟也只是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萧兔兔低下头，用力搅拌着自己碗里的小米粥，感觉胃口全无。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辣眼睛的一幕，但两人嬉笑调情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对面的余悠薇，趁着那两人互相喂饭、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动作极其迅速地拿出自己的手机，镜头对准他们，“咔嚓”一声，悄无声息地拍下了一张照片，然后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继续淡定地吃着自己的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萧兔兔看得一愣。
“兔兔，你不吃了吗？”余悠薇很快吃完了自己的早餐，拿起餐盘站起身，看着萧兔兔几乎没动几口的粥碗问道。
“嗯，有点……不舒服。”萧兔兔连忙也端起餐盘，像是逃离什么瘟疫现场一样站了起来。她没敢具体说自己是因为反胃，虽然她尽量不去看那两人，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种污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食堂，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黏腻空气抛在身后。清晨的阳光终于带上了一些温度，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走在回宿舍的林荫小路上，余悠薇忽然放缓了脚步，凑近萧兔兔，压低声音，用她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道：“小兔兔，你知道吗？那个肖基波，从我在食堂门口看到开始，一直到刚才吃完饭，他表面上在和柳如烟打得火热，但实际上，他的余光至少偷偷瞄了你十七八次。”
“噫——！”萧兔兔闻言，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都立了起来，像是被冰冷的蛇爬过了脊背，“悠悠！求你了！不要让我想起这种奇怪又恶心的事情来！” 她哭丧着脸，抱着胳膊搓了搓，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种被窥视的黏腻感甩掉。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宿舍，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隔绝这个突然变得复杂又讨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