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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重庆的清晨,是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和潮湿闷热的空气包裹着的。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和厚重的江雾,试图唤醒这座依山而建、两江环抱的巨大城市时,济世堂后院的天井里,苏念的身影已悄然消失。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灯阵旁彻夜未眠、靠着椅背浅眠的刘雯,抱着布欧在客房和衣而卧、眉心依旧微蹙的林晚,还有在偏房打坐调息、周身气息沉凝如古潭的邋遢道士。他只是将布欧轻轻放进林晚的臂弯,深深地看了一眼灯阵中心沉睡的钟浩然,留下一个写满“放心”的眼神,便如同融入晨雾的一缕清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两个小时后,巨大的钢铁飞鸟轰鸣着冲破重庆江北国际机场上空沉滞的雾气,稳稳降落。一股混杂着水汽、尘土、火锅底料辛辣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木头气息的热浪,在舱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苏念。这是独属于山城的味道,浓烈、复杂,带着一种湿漉漉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历史厚重感。

走出机场,喧嚣立刻将他淹没。狭窄起伏的街道两旁,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与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民居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车辆在盘山公路上如蚂蚁般爬行,喇叭声此起彼伏,带着浓重重庆口音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烟火气的声浪,冲击着耳膜。空气中水汽饱和,衣服很快便黏腻地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温热的湿毛巾。抬头望去,林立的高楼顶端常常隐没在灰白色的浓雾之中,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如同蛰伏在云端的巨兽。

苏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初临陌生之地的疏离感。他没有选择便捷的出租车,而是登上了前往市区的机场大巴。他需要时间,去感受这座城市的脉搏,去适应这独特的环境。大巴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盘旋,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或浑浊奔涌的长江、嘉陵江,另一侧则是紧紧贴在陡峭山壁上的密集民居。裸露的红砂岩山体、郁郁葱葱的植被、以及那些悬挂在悬崖边上、似乎摇摇欲坠的老旧房屋,构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潮湿的风带着江水的腥气灌入车窗,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辗转了近两个小时,换乘了地铁和公交,苏念终于站在了着名的“鬼城”酆都景区的边缘地带——丰都县城的旧城区。与市中心相比,这里显得更加古旧、沧桑。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狭窄而湿滑,两侧的房屋大多低矮,木质的门窗被岁月侵蚀得发黑,门楣上悬挂着褪色的招牌,写着“老火锅”、“豆花饭”、“陈记杂货”等等。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香烛纸钱燃烧后的特殊气味,以及老木头在潮湿环境下散发的淡淡霉味。街角巷尾,随处可见售卖香烛、纸钱、符箓、甚至各种粗糙“阴间用品”的小摊贩,为这座本就笼罩在“鬼文化”传说中的小城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阴郁的色彩。游人的身影穿梭其中,带着好奇与一丝敬畏,与本地居民那习以为常的平静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间已近正午,腹中传来清晰的饥饿感。苏念决定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打听那位神秘的“老莫”的下落。他沿着一条更为僻静、似乎通向老居民区的青石板小巷走去。这里的游客明显稀少,生活的气息更浓。巷子两边是斑驳的砖墙,墙根处生着厚厚的青苔,偶尔有老旧的木门虚掩着,传出模糊的电视声或老人低沉的咳嗽。

就在他即将走到巷子转角处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和几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叫骂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哭!再哭!老子看你哭!”

“小神棍!把你身上钱交出来!不然把你爷爷扎的纸人塞你嘴里!”

“就是!老神棍骗人钱,小神棍也出来骗!呸!龟儿子!快点!”

苏念眉头微蹙,脚步加快。转过墙角,眼前的一幕让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在一条更窄的死胡同尽头,一个看起来顶多七八岁、身材瘦小、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小男孩,被三个明显比他大几岁、穿着花哨t恤和脏兮兮运动裤的少年堵在墙角。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混合着泪水和鼻涕,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瘦弱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剧烈地抖动着。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报纸包裹的、长长的东西,像是画卷或者卷轴,此刻成了那几个大孩子争抢的目标。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少年正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另一个稍胖的则用手使劲推搡着他的脑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还有一个瘦猴似的在旁边起哄,不时踢一脚地上的碎石溅到小男孩身上。

“拿来吧你!”高个子少年猛地一使劲,终于把那个报纸包裹从小男孩怀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不!还给我!那是我爷爷要用的!”小男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抢回来。

“滚开!”胖少年不耐烦地一脚踹在小男孩肚子上,力道不小。小男孩“呃”地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蜷缩着蹲了下去,小脸瞬间煞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哈哈哈!小神棍,哭得像条狗!”瘦猴少年拍着手大笑。

高个子少年得意地晃着手里的报纸卷,对同伴炫耀:“看看老神棍又搞了什么鬼画符?肯定又是骗人的玩意儿!”说着就要撕开报纸。

“住手!”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如同带着冰碴子,突兀地在狭窄的巷子里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嬉笑怒骂。

三个大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扭头看向巷口。只见一个穿着简单休闲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他面容清俊,但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嚣张的气焰不由得一窒。

“龟儿子!你哪个?管啥子闲事?”高个子少年最先反应过来,仗着人多,挺起胸膛,用浓重的重庆话恶狠狠地骂道,试图用音量掩饰那一瞬间的心虚。他上下打量着苏念,见他穿着普通,不像本地人,而且孤身一人,胆子又壮了几分。

“就是!宝器!滚远点!莫挡老子们耍!”胖少年也回过神来,粗声粗气地帮腔,还示威似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瘦猴少年没说话,但眼神闪烁,带着一丝警惕和不安,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苏念没有理会他们的叫骂,目光扫过蜷缩在地上、痛苦抽泣的小男孩,最后定格在高个子少年手里的报纸包裹上。他向前迈了一步,步伐沉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一股无形的气场却随着这一步悄然扩散开来。巷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那三个少年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把东西放下。”苏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放你妈的屁!”高个子少年被苏念的眼神和气势激得恼羞成怒,热血上头,非但没放,反而把报纸卷攥得更紧,另一只手竟然抄起了墙角一块半截砖头!“老子看你是欠收拾!兄弟们,上!弄他!”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想招呼同伴一起动手。

然而,他话音刚落,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投掷的动作,就感觉眼前一花!

苏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速度快得超出了他们的视觉捕捉能力!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高个子少年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狠狠夹住,一股难以抗拒的剧痛和麻痹感瞬间从手腕传遍整条手臂!他“嗷”的一声惨叫,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那块半截砖头“哐当”掉在地上。同时,他感觉手上一轻,那报纸包裹已经到了苏念的另一只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胖少年和瘦猴少年只看到高个子同伴惨叫一声,手里的东西就没了,砖头也掉了。他们根本没看清苏念是怎么动的!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你…你…”胖少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指着苏念,脸上的横肉都在哆嗦。

瘦猴少年更是直接缩到了墙角,脸色惨白。

苏念看都没看惨叫捂着手腕的高个子,冰冷的眼神扫向胖少年和瘦猴:“滚。”

仅仅一个字,却如同重锤敲在他们心口。那眼神中的寒意,让他们毫不怀疑,如果再多待一秒,下场会比高个子更惨!

“妈呀!”胖少年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跑,差点被地上的砖头绊倒。

瘦猴少年更是如蒙大赦,兔子般窜了出去。

“等等我!”高个子少年也顾不得手腕钻心的疼了,恐惧压倒了一切,连滚爬爬地追着同伴狼狈逃窜,只留下几句色厉内荏、带着哭腔的重庆脏话在巷子里回荡:“你给老子等到起!有种莫跑!老子喊人来弄死你龟儿子……”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男孩压抑的抽泣声。

苏念眼中的寒意迅速褪去,恢复了平常的深邃平和。他走到蜷缩在地上的小男孩身边,蹲下身。小男孩似乎被刚才的变故吓呆了,一时忘了哭泣,只是睁着那双湿漉漉、还带着惊恐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苏念。

“别怕,没事了。”苏念的声音放得极其温和,与刚才判若两人。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瘦弱的肩膀,一股微不可查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淬厄星力悄然渡入,瞬间抚平了小男孩因为恐惧和疼痛而紊乱的气息,也缓解了他腹部的疼痛。

小男孩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身体,疼痛感神奇地减轻了大半,恐惧也消散了许多。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地说:“谢…谢谢大哥哥…”

“不用谢。”苏念微微一笑,将那个报纸包裹递还给他,“给,你的东西。”

小男孩如获至宝,赶紧用两只小手紧紧抱住,生怕再被抢走,小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念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脸上的泪痕和鼻涕。小男孩有些害羞,但还是乖乖地仰着小脸配合。

“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刚才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苏念一边帮他擦脸,一边温和地问道。他需要了解情况,这个孩子出现在这里,尤其是提到“爷爷扎的纸人”,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小男孩用袖子抹了抹还有些发红的鼻子,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瓮声瓮气地回答:“大哥哥,我叫莫小川。我家…就在那边巷子口,开纸扎店的。”他伸出一根沾着泥灰的小手指,指向巷子更深处的方向。

“纸扎店?”苏念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这么巧?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那他们为什么叫你小神棍?还欺负你?”

提到这个,莫小川的小嘴一瘪,眼圈又红了,委屈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老是欺负我!说我爷爷是老神棍,专门骗死人钱,说我是小神棍,是骗子生的娃儿…还抢我的东西,打我…”他越说越委屈,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他们说我爷爷扎的东西都是假的,是骗人的…可是…可是我爷爷扎的东西,真的不一样…”他小声嘟囔着,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倔强和维护。

老神棍?纸扎店?苏念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邋遢道士提到的那位脾气古怪的“老莫”,正是开纸扎店的!难道眼前这个被欺负的小孩,就是那位“老莫”的孙子?

“你爷爷…是不是姓莫?大家都叫他老莫?”苏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莫小川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爷爷就是老莫!大哥哥你认识我爷爷吗?”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和希冀。

果然!

苏念心中一定,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轻轻摸了摸莫小川的头:“听说过。能带大哥哥去你家的纸扎店看看吗?顺便,大哥哥也饿了,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我请你吃饭。”

一听有人请吃饭,莫小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委屈和害怕似乎都被抛到了脑后。他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嗯嗯!我知道!巷子口出去右拐,王婆婆家的豆花饭和烧白最好吃!又便宜又香!我带你去!”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和转移注意力。

“好,那你带路。”苏念站起身,顺势牵起了莫小川那只沾着灰土的小手。小手冰凉,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显然刚才的惊吓并未完全消退。

莫小川紧紧抱着他的报纸卷,另一只手被苏念温暖的大手牵着,安全感油然而生。他吸了吸鼻子,挺起小胸脯,仿佛有了靠山,迈开步子带着苏念向巷子深处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巷子越来越深,光线也越发昏暗。两侧的墙壁愈发斑驳老旧,一些老宅的门楣上还残留着褪色的门神画像或模糊的符咒痕迹。空气中那股香烛纸钱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小川,”苏念边走边随意地问道,“刚才他们抢的,是什么东西?对你爷爷很重要吗?”

莫小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包裹,小声道:“是爷爷刚扎好的一对‘引路童子’的骨架,要用特殊的竹子,很难找的。爷爷说今天要用朱砂点睛,很重要的…要是被他们弄坏了,爷爷肯定要骂死我…”他脸上又露出后怕的神情。

引路童子?苏念对民间丧葬习俗了解不多,但也能猜到是纸扎人偶的一种。只是,需要特殊的竹子做骨架?这似乎暗示着老莫的手艺确实有独到之处。

很快,巷子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莫小川指着路口左边一家看起来格外古旧、门面狭窄的店铺:“大哥哥,那就是我家的店!”

苏念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那间店铺夹在一家杂货铺和一家理发店中间,显得格外不起眼,甚至有些阴森。门面很窄,仅容两人并肩通过。门楣上挂着一块深褐色的木质老招牌,字迹是用墨笔手写的,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古拙之气,写着三个大字:

**莫记纸扎**

招牌饱经风霜,边缘已经开裂,颜色也黯淡无光,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店铺的门是两扇对开的、厚重的老木门,颜色是深沉的暗红色,但漆皮早已剥落大半,露出里面深色的木质纹理。门板上没有玻璃,只有两个小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格子窗。此刻,木门半掩着,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具体情形。但仅仅站在门外,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郁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那是多种气味混合后的产物: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劣质颜料(主要是红、白、金、银)的刺鼻气味、劣质浆糊的酸馊味、以及大量香烛纸钱焚烧后残留的、仿佛渗入每一寸木头和墙壁的烟熏火燎之气。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强烈死亡暗示和阴冷感的“纸扎店气息”,浓烈得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最引人注目的是店门口两边悬挂的东西。

左边,挂着一个用细竹篾和白纸糊成的、半人高的纸人。这纸人造型是传统的童男模样,穿着纸做的蓝色长衫,戴着瓜皮帽,脸上涂着两坨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最渗人的是那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画上瞳孔,只用墨笔点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右边,则挂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纸人童女,穿着红袄绿裤,梳着两个小辫,脸上同样是夸张的腮红和空洞诡异的眼睛。

这两个纸人如同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守护”着这间阴森的店铺。山城潮湿的风吹过,纸人身上单薄的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扭动身体,更添几分诡异。

店铺的屋檐下,还悬挂着几串用竹片和彩纸扎成的风铃,以及几个小小的、惨白色的纸灯笼。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不像悦耳的铃声,倒像是某种骨骼碰撞的轻响。

苏念站在店门口,感受着那股浓郁的阴森气息,心中凛然。这地方,果然不一般。仅仅是门口这对纸人,就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邪性。他体内的淬厄星力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开始自发地、缓慢地流转起来,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星辉微光,抵御着那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渗透骨髓的阴寒之气。

“爷爷!我回来啦!”莫小川倒是习以为常,松开苏念的手,抱着他的报纸卷,像只灵活的小猴子,“吱呀”一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钻了进去。

门开的一瞬间,店铺内部的景象映入苏念眼帘。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靠近门口的地方,从半掩的门缝和蒙尘的小窗透进些许天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再往里,就是一片深沉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空气中那股混合的怪味更加浓郁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陈年草药的味道。

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苏念看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摆放着几个简陋的木质货架。货架上堆满了各种纸扎的半成品或成品:

粗糙的纸衣、纸裤、纸鞋,颜色惨白或艳俗;

用竹篾扎成骨架、糊着五颜六色纸片的“金山”、“银山”、“聚宝盆”,上面还贴着金色的“元宝”图案;

纸扎的电视机、冰箱、小汽车,甚至还有纸糊的智能手机模型,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标,显得荒诞而可笑;

一沓沓粗糙印刷的、花花绿绿的“冥币”,上面印着玉皇大帝、阎王爷或者各种夸张的面额数字;

还有成捆的香烛,粗的细的,红的白的……

这些就是外面那些普通纸扎铺子最常见的东西,粗制滥造,充满了敷衍了事的世俗感。

然而,苏念的目光越过这些粗劣的“大路货”,投向店铺更深处那片浓重的黑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昏暗中,影影绰绰地矗立着一些“东西”。

那是一些体型更大、制作明显精良得多的纸扎人偶!

有穿着古代官袍、头戴乌纱帽、面容肃穆的“判官”;

有穿着皂隶服饰、手持水火棍、面目狰狞的“鬼差”;

有梳着高高发髻、穿着华美宫装、但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侍女”;

甚至还有一匹几乎与真马等高的纸马,通体雪白,只有四蹄染着诡异的墨色,马眼点着猩红的朱砂,栩栩如生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大型纸扎静静地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但它们身上精细的纹路、考究的配色、以及那空洞眼神中仿佛蕴含的某种“神韵”,与门口那对童男童女如出一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邪异!仿佛只要注入某种力量,它们就能立刻“活”过来!

在这些大型纸扎的间隙,苏念还隐约看到一些更加古怪的东西:

挂在墙上的、用黑色丝线串联起来的、巴掌大小的、形态各异的纸人,像是某种阵法;

角落里堆放的、颜色异常深沉(近乎墨黑)的纸张;

还有一些造型奇特、非人非兽、说不出像什么的纸扎轮廓,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整个店铺内部的空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光线在这里被吞噬,声音在这里被压抑。明明外面是喧闹的白日,这里却如同另一个独立存在的、寂静而阴冷的幽冥世界。只有店铺最深处,靠近后门的地方,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的光源,像是一盏老旧的油灯,在黑暗中顽强地摇曳着。

“爷爷!我东西拿回来了!”莫小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邀功的意味,打破了死寂。他抱着报纸卷,熟练地绕过那些矗立的纸扎,朝着那点昏黄的光源跑去。

苏念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跟进去。他调动起全部灵觉,仔细感知着这个空间。

异常!极其异常!

这里的阴气浓度,远超普通丧葬店铺应有的程度!而且,这股阴气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内敛的、仿佛被某种力量约束和引导的秩序感。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与他体内的淬厄星力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和排斥。

就在这时,店铺深处那片昏黄的光源旁,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两片粗糙砂纸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穿透了昏暗的空间,清晰地传入苏念耳中:

“又跟人打架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穿透力和沧桑感,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莫小川跑动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带着点心虚:“没…没有…就是…就是张二娃他们又抢我东西…不过有个大哥哥帮了我!他还说要请我吃豆花饭呢!”他赶紧转移话题。

“哦?”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帮你?”

随着这个声音,那点昏黄的灯光开始移动,伴随着一阵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从店铺最深沉的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步入了门口那微弱光线勉强照亮的区域。

苏念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人。

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出头,背微微佝偻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深灰色粗布对襟褂子和同样破旧的同色长裤。褂子的袖口和肘部打着厚厚的补丁,针脚粗糙。他的头发稀疏灰白,如同秋日荒草,杂乱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深深皱纹,皮肤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黄色,如同陈年的旧纸。眼皮松弛地耷拉着,几乎遮住了大半个眼珠。

然而,当他的目光抬起,透过那低垂的眼帘缝隙看向站在门口的苏念时——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根本不像一双老人的眼睛!

浑浊?不!那眼珠是近乎纯黑的,深邃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浑浊,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清澈和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目光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历经沧桑的疲惫。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苏念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包围!

这压力,并非来自修为境界的碾压,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历经无数生死、看透阴阳两界的沉淀!带着浓浓的暮气,却又沉淀着令人心悸的智慧和力量!

这就是老莫!

邋遢道士口中那个脾气古怪、掌握着古法制作阴钱技艺的传奇匠人!

老莫的目光在苏念脸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钟。那三秒钟,苏念感觉如同过去了三年。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皮肉骨骼,扫过了他体内流转的淬厄星力,甚至在他贴身收藏的那张黄符纸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老莫的目光移开,落在了孙子莫小川身上,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瞬间软化,变成了一个普通老人对孙儿的无奈和关切。

“受伤没?”他沙哑地问。

莫小川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大哥哥可厉害了,一下子就把张二娃他们打跑了!”他献宝似的举了举怀里的报纸卷,“东西一点没坏!”

“嗯。”老莫似乎对孙子口中的“厉害”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枯瘦如柴的手指伸进油腻腻的褂子口袋,摸索了几下,掏出一颗用皱巴巴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水果糖,塞到莫小川手里。“拿去,压压惊。”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然后,老莫那深邃得如同古井般的目光,再次落回到苏念身上。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锐利如刀,却更加深沉,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外乡人?”老莫的声音在昏暗的纸扎店里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进来吧。站门口,挡了‘客人’的路。”

苏念闻言,心头微微一凛。挡了“客人”的路?这店里的“客人”,恐怕指的并非活人!

他没有犹豫,抬步跨过了那高高的、被无数人踩踏得油亮发黑的门槛,正式踏入了这间弥漫着浓郁阴气与纸钱霉味的莫记纸扎店。

就在他双脚完全踏入店内的瞬间,身后那扇半掩的厚重木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

店铺内彻底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老莫手中那盏造型古拙、玻璃罩子布满油污的煤油灯,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一小圈区域。那些矗立在黑暗中的大型纸扎人偶,在摇曳的光影中,轮廓显得更加模糊而诡异,空洞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缓缓转动,注视着新来的“客人”。

一股更加阴冷、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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