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脚踩进长河底部时,地面没有震动,但他的骨头在响。像是整条脊椎被一根铁线穿过,一寸寸拉紧。他没松开萧沉渊的手,那股脉搏还在跳,和他自己胸口的节奏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在先冲上脑门。
前方浮着一具尸骨,怀里抱着婴孩,正缓缓转过头来。
江尘刚想迈步,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压下来。不是风,也不是水,更像是空气本身变成了铁块,死死裹住四肢。他喉咙一紧,呼吸卡在半截,玄灵体本能地想要运转,可经脉像被冻住了,一丝气都提不起来。
萧沉渊闷哼了一声,膝盖往下沉了半寸。
“别动。”江尘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它在拉我们进去。”
话音未落,眼前景象炸开。不是回忆碎片那种零散画面,而是一整片记忆洪流迎面撞来。他看见自己十世轮回中每一次睁眼,每一次拔剑,每一次把毒粉洒进敌人喉咙——可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每一个动作之前,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背后,轻轻推了一下。
那是规则。
是命定。
“双生同陨,方得永恒。”
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像有人用凿子在颅骨内刻字。
江尘猛地抽了一口气,左手狠狠掐进萧沉渊的手腕。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瞬。就在那一刹那,他感觉到两人交握的地方,双生莲纹开始发烫。那热度顺着血脉往上爬,勉强撑起一层薄薄的屏障,挡住了记忆洪流的侵入。
萧沉渊趁机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他张口吐出一口黑血,右手五指成爪,猛地往胸前一抓。皮肤裂开,鲜血涌出,但他不管不顾,硬生生从伤口里抽出一道暗红色的丝线——那是湮世烬的本源,藏在他心脉深处的最后一丝力量。
他低吼一声,将那丝线拍向地面。
轰!
一圈红光炸开,压制他们的无形之力晃了晃。虽然只松了一瞬,但够了。
前方的尸骨已经完全转过身来。那不是普通的骸骨,它的头颅一半是女人的脸,慈眉善目,像是庙里供奉的神像;另一半却是焦黑的骷髅,眼窝里燃着幽绿的火。胸口位置,嵌着一片泛着残光的玉简,正是半卷心诀的模样。
“杀戮道则……”江尘盯着那张半人半魔的脸,终于明白过来,“你是初代圣女和魔尊的融合体。”
那虚影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四周漂浮的记忆画面瞬间凝固,然后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条漆黑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每一环上都烙印着萧沉渊的死状——有的被万剑穿心,有的被雷劫劈成焦炭,有的跪在炼魂炉边,嘴里流出黑色的血。
锁链直扑二人心脏,要将他们钉死在原地。
江尘迅速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他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毒粉,让毒性刺激经脉,逼出最后一丝玄灵体的力量。血色光芒从他七只瓷瓶中溢出,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一条锁链撞上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屏障裂开细纹,但没碎。
“撑不住多久。”江尘喘着气。
萧沉渊没说话,一把抓住最近的一条锁链,直接用牙齿咬了下去。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他嘴角渗出血,却硬生生将锁链的连接处咬断。紧接着抬手一掌,震碎三道袭来的链环。
“去他的永恒!”他抹掉嘴角的血,眼神凶得像要杀人。
江尘看着他,忽然伸手按住他左胸的伤疤。那里刚刚裂开,血还在流。
“你说过,要活着走出这长河。”江尘声音很稳,“现在还没到终点。”
萧沉渊低头看他一眼,血瞳里的火焰跳了跳。他抬手,握住江尘的手,一起压在自己心口。
“那这一世,”他说,“我信你一次。”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往前踏出一步。
双生莲纹从他们交握的手心爆发强光,像一道闪电劈进长河深处。那些逼近的锁链被硬生生逼退数尺,连带那尊巨大的道则虚影也晃了一下。
江尘感觉左眼越来越烫。他没去管,任由那股热流蔓延。琉璃金瞳的颜色一点点变深,最后彻底转为血红。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猩色,但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锁链并不是凭空生成的,它们的源头,正是道则胸口那片半卷心诀的残光。
“它是靠心诀维持存在的。”江尘低声说,“只要那东西还在,它就能不断重写我们的命。”
萧沉渊冷笑:“那就毁了它。”
“你会死。”江尘盯着他,“心诀是你我共承的契约印记,它毁了,你也活不了。”
“我早就死了十次。”萧沉渊反问,“哪一次不是为了让你能再睁开眼?”
江尘没再说话。他慢慢抬起右手,七只瓷瓶同时震动。瓶盖弹开,最后一点毒粉升腾而起,混着他的血,在空中形成一道扭曲的符纹。
这是他能做的极限。
道则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整个长河开始震荡,尸骨翻滚,记忆如潮水般掀起巨浪,朝他们扑来。江尘左眼剧痛,几乎睁不开,但他撑着没倒。萧沉渊心口的伤口裂得更深,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你怕吗?”江尘问。
“怕什么?”萧沉渊嗤笑,“怕死?还是怕你撑不住?”
“怕你后悔。”江尘说。
萧沉渊顿了顿,忽然笑了。他抬手,用拇指擦掉江尘眼角渗出的一缕血痕。
“我要是后悔,”他说,“早在第一世就放手了。”
江尘也笑了。他举起右手,符纹亮到极致。
萧沉渊抬起左手,湮世烬的红光在掌心凝聚。
两股力量在他们之间交汇,双生莲纹顺着地面蔓延,直扑道则本体。
那虚影终于动了。它抬起双手,所有锁链同时暴起,如同黑蛇群般扑杀而来。空气中响起无数尖啸,像是千百个死去的魂魄在哭喊。
江尘的符纹撞上第一道锁链,炸开一团血雾。萧沉渊的掌力击碎三环,但第四环缠上了他的手臂,瞬间勒进皮肉。
江尘强行转身,用手肘砸断链身,却被另一条扫中肩膀。骨头发出脆响,他踉跄了一下,但没松手。
“再来!”萧沉渊怒吼,一脚踢飞逼近的锁链,反手将江尘拉到身后。
江尘喘着气,左手还死死抓着他的手腕。血从两人交叠的指缝里流下,滴在长河底部,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道则的虚影开始颤抖。它的胸口,那片心诀残光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它在害怕。”江尘说。
“因为它知道,”萧沉渊盯着那张半人半魔的脸,“这一次,我们不会按它的剧本走。”
江尘点头。他抬起右手,准备引爆最后的符纹。
就在这时,萧沉渊突然松开了他的手。
江尘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萧沉渊一步冲向前,整个人撞进了锁链最密集的地方。
“萧沉渊!”
他喊出声的瞬间,无数锁链贯穿了对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