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站在原地,掌心的血还滴在石台上,一滴滴砸出暗红斑点。那血线倒流的异象刚停,他便感到胸口一阵抽搐,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不是痛,是热,从心口那朵莲纹深处烧起来,顺着经脉往四肢蔓延。
他知道这是玄阴之力和毒火对冲后的余波,还没散尽。
但他没时间调息。
第三道门就在眼前,缠满锁链的青铜巨门静立着,门环上凝着一层薄霜。他抬起手,指尖沾着未干的血,轻轻按在门环中央。血珠渗进符文缝隙,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
门缝里开始溢出寒气。
不是普通的冷,是带着哭声的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他没闭眼,反而睁得更开,任那风刮过瞳孔,刺得生疼。
就在这一刻,冰层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低沉、暴烈,像是从地底撕开一道口子。整座冰窟猛地一震,九座青铜门同时嗡鸣,石台裂开细纹,霜痕如蛛网般爬向四面八方。
江尘后退半步,左手迅速抚上左腕莲花刺青,指腹用力一压。刺青滚烫,像烙铁贴在皮肤上。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神识终于稳住。
他知道是谁来了。
北境雪妖王,白螭。那个百年来不断转世、只为寻姐不休的疯子。传闻说他每次都在及笄日死去,死前最后一句话总是:“我找到你了。”
可现在,这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是从他脑子里响起来的。
“姐……”
不是言语,是魂音,带着极寒的震颤,直接撞进识海。江尘踉跄一下,扶住门框才没跪下去。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正透过冰层往这边涌,像是要钻进他的骨头里。
血衣侯突然抬头。
他仍跪在地上,手指还扣着摄魂铃碎片,但双眼已经变了——不再是失焦的空洞,而是泛起一层冰蓝色的光,像是被什么附了身。
他右手缓缓抬起,伸向坠在脚边的歃血刀。
江尘立刻察觉。
他没回头,只是将左腕刺青贴到唇边,牙齿一咬,皮肉裂开,一滴混着莲纹之力的血落进雪中。
血没散。
瞬间冻结,化作一颗幽蓝冰晶,静静躺在地面。紧接着,一圈微弱的光晕扩散开来,像是无形的墙,拦在血衣侯与他之间。
三息。
足够了。
第三道门轰然开启。
红光夹杂着雪片喷涌而出,幻象浮现——
暴风雪中,一个披发少年抱着襁褓狂奔。身后十几名猎人骑马追击,弓弦拉满,箭尖燃着幽绿火焰。那火焰不是凡火,是专焚妖魂的“净魄炎”。
少年跌了一跤,怀里襁褓差点甩出去。他立刻爬起,把襁褓护在胸口,继续跑。风雪太大,看不清脸,但江尘知道那是谁。
那是他。
或者说,是某一世的他。
幻象推进。前方是断崖,冰壁崩塌,无路可逃。少年转身,背靠绝壁,把襁褓紧紧搂住。猎人围拢,为首者冷笑:“交出雪妖幼崽,留你全尸。”
襁褓动了动,一只小手从布条里伸出来,抓住少年的衣角。
下一瞬,冰崖炸裂。
不是外力,是从内部爆开的妖力。银光冲天而起,一个蓝瞳孩童的身影在风雪中显现,只有虚影,却拼尽全力撞向猎人阵营。刹那间,数支净魄炎箭穿透他的身体,残魂碎成光点,消散于风雪。
少年跪在地上,抱着空了的襁褓,仰头嘶吼。
画面定格。
现实回归。
江尘双目紧闭,呼吸粗重。他知道那孩子是谁——白螭,雪妖族最后的血脉,也是那一世被他拼死保护的幼崽。而那块染血的襁褓布条,后来一直缠在他颈间,成了他唯一的信物。
“原来你一直记得。”他睁开眼,低声说。
左眼血瞳映出一道虚影——白螭额间的莲纹,在幻象消散的瞬间闪了一下。
几乎同时,冰层震动加剧。
寒气凝成霜纹,沿着地面迅速爬向江尘双脚,试图将他冻住。他没动,反而松开左手,任其垂下。刺青还在发烫,心口那朵莲纹更是炽热难忍,仿佛要破皮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体内躁动的力量。
玄灵体本源与雪妖血脉同出一源,此刻共鸣骤起。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不只是记忆,还有沉睡在骨血里的契约。
他猛地扯开衣襟。
藏青弟子服被撕裂,露出心口那朵贯穿皮肉的血色莲纹。它正在发光,微弱却稳定,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高举左臂,让刺青正对第三道门。
“回来。”他说。
不是命令,是召唤。
冰层深处再次传来回应——不是吼叫,是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百世轮回中从未说出口的哭声。
霜纹退去半寸。
就在这时,地上那柄歃血刀突然颤动。
刀身离地三寸,悬浮而起,刀面如镜,映出模糊画面——
一间燃烧的木屋,火光冲天。银发少年抱着染血襁褓冲进火海,身后有人喊他名字,他没回头。屋梁倒塌的瞬间,他将襁褓塞进地窖,自己挡在入口,口中嘶喊:“姐!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再死一次!”
画面戛然而止。
刀面恢复冰冷,只映出江尘半敞的衣襟和胸前发光的莲纹。
他低头看着刀影,眼神冷了下来。
血衣侯仍跪着,手握铃片,额头渗出冷汗。他似乎也在看那画面,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
江尘一步步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你不是监察者。”他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你是见证者。每一世,你都站在旁边,看着她被献祭,看着他一次次寻她而死,看着他们重复同样的结局。”
血衣侯喉结动了动。
江尘蹲下身,伸手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取出摄魂铃碎片。碎片边缘沾着血,他没擦,只是重新塞回对方掌心。
“拿着。”他说,“下次见面,我要听你说真话。”
血衣侯手指慢慢合拢,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滴落在石台,蜿蜒成线,直指第三道门。
江尘站起身,后退两步。
门上的锁链正在一根根断裂,发出清脆的“咔”声。幻象尚未散尽,他能感觉到下一重记忆在涌动——囚笼、铁链、心脉被穿的剧痛。
他还不能进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伤口还在流血,血滴落在石台,却没有立刻散开。
那血珠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吸住。
紧接着,整条血线开始倒流——逆着地势,顺着之前的痕迹,缓缓爬回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