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的光纹如水波般荡开,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萧沉渊胸口的刹那,那股气息突然断了。
不是被阻,也不是消散——是整个空间,被人从根上抽走了重量。
他脚下一空,地面没了,头顶也没了天。四周的裂隙、残柱、灰烬,全像纸画一样被撕碎,卷进一片流动的虚白之中。他没摔,也没飘,只是忽然就站在了某条看不见起点与终点的回廊里。
脚下没有路,可他每一步都踩得实。
前方左右两侧,各自浮着一幅画面。
左边那幅里,萧沉渊站在一座黑塔顶端,披着染血的玄袍,脚下跪着无数身影。三界山河在他手中扭曲,灵气枯竭,妖魂哀嚎,连日月都被锁进铁链。那是未来的某一刻——他彻底掌控湮世烬,以绝对之力镇压一切反抗,成为新的天道主宰。
右边的画面却更安静,也更冷。
白璃躺在雪地中央,双眼闭着,手腕上的莲纹正在褪色。她身下积雪不化,可天穹却在崩塌,一道道金色裂痕蔓延开来,像是古老封印正在瓦解。没有哭喊,没有战斗,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声音。那是另一种结局——若他拒绝融合,白璃将独自承担反噬而死,天道失去最后的锚点,世界走向混沌。
“守门人。”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高,也不急,却让江尘脊背一紧。
他知道这声音是谁。
青龙器灵。
“双生同源,命轨相缠。你既为本体,便不能再容另一我存于世。斩断双生缘,方可执掌封印。”
江尘没动。
他盯着那两幅画面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所以你们设了个局?一边是暴君当道,一边是天地倾覆。逼我在毁灭和控制之间选一个?”
“非此即彼,乃天道常理。”那声音依旧平静,“你若不愿选,便会被命轨抛弃。”
江尘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但在这一片寂静的回廊里,竟震得两侧画面微微晃动。
“天道常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三百年前,有人把我从炉心里推出去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这是不是常理?有没有人给我两条路之外的第三条?”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左右:“现在你们告诉我,必须杀一个,留一个?谁定的规矩?是你?还是那个躲在背后,靠吞噬圣女来续命的‘天’?”
虚空沉默了一瞬。
然后,那声音再度响起:“逆命者,将被抹除。”
江尘不再回应。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左眼已转为血红,右眼却泛起淡金。体内玄灵体剧烈震荡,仿佛有两股力量正从核心处撕扯开来。
他主动松开了对它们的压制。
一股纯白的气流自左掌涌出,如同活物般游向左侧画面中的萧沉渊。那光影一颤,原本冰冷的眼神竟闪过一丝波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的右掌猛地一沉,漆黑如墨的烬流喷薄而出,直冲右侧雪地中白璃的身影。那团黑气并未伤害她,反而缠绕上她腕间的莲纹,像是在修补某种即将断裂的联系。
“我不是来选的。”江尘低声道,“我是来改的。”
话音落下,两侧画面同时起了变化。
左边,萧沉渊抬头望天,黑塔开始龟裂;右边,白璃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雪花在她掌心凝成一朵未绽的花苞。
可江尘的身体,也开始不对劲了。
从指尖开始,他的皮肤变得透明,能看到下面经脉中流淌的光与暗正逐渐分离。骨头轮廓模糊,血肉像是被风吹散的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能直接看到地面——不,那里根本没有地面,只有无尽延伸的虚影长河。
“违背命轨,代价是存在本身。”青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明知如此,还要强行开辟第三条路?”
江尘咬牙,双手仍伸向前方,不肯收回分毫。
“如果存在是为了服从安排,那我不如从未出现过。”他说,“你们要的是个听话的守门人?抱歉,我不做选择题。我要的是——重新写题。”
他猛地一喝,体内玄灵体轰然炸开,不再是黑白分流,而是以心口为轴,形成一道旋转的涡流。那股力量不再注入画面,反而将两边投影拉向彼此。
左边的黑塔影像开始渗出雪白雾气,右边的雪原则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纹路。两种未来在碰撞,在交融,像是两股不同颜色的水流被强行搅在一起。
江尘的身体更淡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在消失。意识像是被抽离躯壳,一点点漂向某个无法回头的边界。可他还在撑。
撑住那股即将溃散的力量,撑住那两条不肯交汇的命轨,撑住这片由规则构筑的回廊。
“你不该这么做。”青龙终于有了情绪,那是一种近乎叹息的震动,“你会彻底迷失,连魂都不会剩下。”
江尘喘了口气,嘴角溢出血丝,滴落在虚空中,竟没有落地,而是化作一颗微小的光点,融入了其中一幅画面。
“那就让我迷一次。”他说,“反正我从来就没真正活过。”
他想起小时候在药堂被人踩断手指,没人管;想起第一次觉醒玄灵体时,被当成怪物绑上祭坛;想起白璃死前那一眼,明明想笑,却只能流出一滴泪。
他不是为了成为谁的棋子走到今天的。
他是被打碎、被埋葬、被遗忘无数次后,依然爬出来的人。
现在有人告诉他,你只能二选一?
他偏不。
哪怕代价是把自己烧干净。
就在这一刻,两侧画面终于触碰到了一起。
黑与白交界处,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里面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一种说不清的存在感,像是某种尚未命名的可能正在诞生。
江尘双手颤抖,几乎抬不起来,可他还是死死撑着。
他知道,只要再撑一下,哪怕一瞬间——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跳出轮回?”
声音不是从虚空来的。
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江尘一怔,低头看去。
胸口的位置,竟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那影子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它缓缓抬手,按在江尘的心口。
“我们本是一体。”那影子开口,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你要毁掉的,不只是命轨——还有我。”
江尘盯着它,喉咙干涩。
“那你告诉我,”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是想继续当一把刀,被人握着去砍别人?还是……跟我一起,把这扇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