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举着碎簪,指尖发凉。那道裂隙已经闭合,可空气里残留的光还在颤动,像烧过的纸片在风中打转。他没动,脚底下的阵纹却开始发烫,一股震动从地心往上冲,震得他牙根发酸。
他猛地低头,看见青铜柱上的铭文正在一块块崩裂。不是风化,不是腐蚀,是被人从里面往外撞。每响一声,地面就抖一次,雪被震得腾空而起,又落回原地。
他咬了一下舌头,血腥味立刻在嘴里散开。刚才那一幕还在脑子里转——那张脸,一半萧沉渊,一半白螭,还有那句“我等你”。但现在顾不上了。他把碎簪插进脚边的裂缝,手一松,让它自己立着。簪子沾了血的那一头刚碰到底纹,整片遗址的地脉就嗡了一声,像是回应什么。
他左手按住腕间的莲纹,那里还在跳,像有东西要钻出来。右手五指一张,毒火在掌心凝成一把短刃,黑烟顺着指缝往上爬。
青铜柱炸了。
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带着锁链断裂的声音。九道粗如手臂的铁链从柱身崩飞出去,砸进雪地,犁出深沟。柱子中间裂开一道口子,一只龙爪先伸了出来,鳞片泛着冷铜色,指甲漆黑如墨。
紧接着,整个龙头探出。
龙身盘旋而上,每一节脊骨都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它没有完全落地,悬在半空,双目扫过雪原,最后停在江尘身上。
“守门人,”它的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倒像是从地下传上来的钟声,“你终于来了。”
江尘没应话。他站着不动,毒火依旧握在手里,但没往前递。他知道这东西听得见他心跳,闻得出他气息里的玄阴灵脉味道。他不能乱动。
青龙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他左肩。那里有一道旧印,形状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一口,边缘不齐。噬魂印。
龙眼一缩。
“三百年前,”它开口,声音低了一度,“你与他合谋,将白璃推入炼魂炉。如今轮回重开,你还想再走一遍老路?”
江尘瞳孔一震。
它说的“你”,不是他。
是萧沉渊。
他眼角一斜,看向血云方向。那团红雾还在翻滚,但比刚才淡了,像是被什么伤到了根本。萧沉渊的虚影浮在那里,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没笑,也没动,只是袖子微微抖了一下。
江尘收回视线,慢慢把手垂下。毒火熄了,但他没松劲。他抬起左腕,把莲纹露出来,对着青龙。
“我不是她。”他说,“也不是他。但我背负她的死。”
青龙没动。它的鼻孔张了张,像是在嗅什么。片刻后,它低声道:“但你的气息……”
后面的话没说完。
江尘感觉到它语气里的迟疑。不是怀疑他是谁,而是不确定他算不算那个“守门人”。
就在这时,萧沉渊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连器灵都分不清真伪了?”他的声音比之前哑了些,像是受了内伤,“还是说,你早就忘了自己是谁封的?”
他袖子一抖,半截铃铛滑了出来。青铜质地,顶端刻着符文,正对着青龙颈间最后一根未断的锁链轻轻晃动。
青龙猛然抬头,龙首绷紧,颈上锁链哗啦作响。它想挣,可那铃铛一响,锁链就收紧一分,压得它脖颈处鳞片翻起,渗出一丝暗金液体。
江尘眼神一沉。
他知道那是龙血。不是普通的血,是带着契约之力的东西。只要一滴落到地上,就能重新激活封印。
他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七煞毒粉,指尖捻着,等一个空档。
青龙在挣扎,每一次甩头,锁链就崩出火星。它盯着萧沉渊,眼里全是怒意:“你用摄魂铃困我三百年,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继续遮掩你背叛天道的事?”
萧沉渊嘴角扯了一下,“天道?你不过是个看门的狗,也配提这两个字?”
话音未落,青龙怒吼一声,整个龙身猛然下压,前爪直接拍向血云。
那一爪快得看不见影子。只听“轰”的一声,血云像被刀劈开,瞬间炸成无数碎片,四散飞溅。有些落在雪上,滋滋冒烟,烧出一个个焦坑。
萧沉渊的虚影晃了两下,胸口出现一道裂痕,像是玻璃被人敲了一锤。他抬手捂住,指缝间漏出红光。
江尘看得清楚——那不是血,是某种能量在泄露。
青龙落地,四爪踩在阵纹交汇点上,震得整片遗址又是一抖。它转头看向江尘,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你说你不属于他们。”它问,“那你为何持有圣女之物?为何体内流转玄阴血脉?为何肩上有噬魂印?”
江尘沉默。
他知道这些问题没法靠嘴回答。他缓缓抬起右手,把掌心贴在阵纹中央。那里还插着碎簪,血迹已经干了,变成深褐色。
他运劲,将体内残余的一丝雷火逼到指尖,顺着簪子送进去。
地面猛地一震。
一道光从阵眼扩散开来,沿着纹路一路延伸,最终连上青铜柱的残骸。柱子里还藏着半块碑文,此刻被光芒照到,字迹一点点浮现。
青龙抬头看去。
上面写着四个字:门未关,劫未终。
它的身体顿住了。
这句不是铭文,也不是咒语。这是守门人代代相传的接引令。只有真正继承过职责的人才知道怎么触发它。
它盯着江尘看了很久,龙瞳深处闪过一丝动摇。
“若你真是守门者,”它终于开口,“便该知道——门未关,劫未终。”
江尘抬起头,直视它的眼睛:“我已经说过了。”
青龙没再说话。它缓缓抬起前爪,指向萧沉渊的方向。爪尖上,还沾着刚才撕裂血云时留下的红痕。那痕迹顺着鳞片往下流,在离爪心最近的地方,显出一个印记——和江尘左肩的噬魂印,一模一样。
江尘看到了。
他也明白了。
这印记不是惩罚,是标记。是当年参与献祭之人的共同烙印。萧沉渊有,白璃被献祭时也有,而现在,青龙身上也有。
它也是参与者。
或者说,它曾被迫成为共犯。
他正想着,青龙忽然侧首,朝他低语:“你身上没有杀意,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唤醒沉睡的东西。告诉我,你是来终结劫难,还是来重启它?”
江尘还没开口,远处的萧沉渊突然笑了。
他站在残破的血云边缘,手指轻轻拨弄着那半截铃铛。铃声微弱,却让青龙颈间的锁链再次绷紧。
“别听它胡言。”他说,声音恢复了几分从容,“它被关太久,脑子坏了。你以为它是守护者?它只是个失败的囚徒。”
青龙猛地扭头,龙尾横扫而出,带起一阵狂风。雪被卷上天,砸在萧沉渊脸上。他的虚影晃了晃,嘴角却扬得更高。
江尘趁机将手中的毒粉撒进阵纹缝隙。粉末一接触地脉,立刻化作极细的气丝,顺着纹路往摄魂铃的方向游去。他不知道能不能干扰那铃铛,但他必须试。
青龙察觉到了什么,鼻翼微动。它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又看向江尘。
就在这一瞬,它的龙目骤然收缩。
“你动了地脉?”它问。
江尘没否认。
青龙忽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穿透云层,震得雷云都退了一寸。它四爪同时踩下,将九道阵纹全部压住,硬生生把地脉流动定在那一刻。
毒粉的气丝停在半途,没能碰到铃铛。
江尘心头一紧。
青龙低下头,盯着他:“你想坏他的铃,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若你真是守门人,就不能让那个人活着离开。”
江尘看着它。
“如果我不答应呢?”
青龙的尾巴缓缓抬起,指向他眉心。“那就证明你不是。而我会亲手把你钉进这柱子里,像三百年前那样。”
话音落下,它颈间的锁链突然剧烈震动,铃声大作。
江尘感觉到脚下阵纹在发烫,像是即将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