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按在残石上,掌心血迹未干。那半块焦石贴着左腕莲纹,灼热感顺着血脉往上爬,像是有东西在往他骨头里钻。他没动,也不敢喘太重,怕一口气吹散了识海里刚稳住的画面——炼魂炉前的两人,跳进去的不是他推的她,是她拽着他一起。
可那卷残页上的“玄灵”二字,还在眼前晃。
他咬了一下舌尖,痛感拉回神志。残石在他掌心微微震了一下,裂口深处,一点暗黄从焦黑里透出来。他用指甲抠了抠,一片薄纸被剥离出来,轻得像灰,却沉得压手。
纸上只有一行字:以魂为引,血祭九脉,可启天门。
字迹歪斜,墨色泛褐,像是写完就烧过一遍。江尘盯着那行字,指腹蹭过纸边——烧痕不规则,但断裂处有个残角,隐约是个“三”字的起笔。
他眯了眼。
三?
他把残页翻过来,背面空无一字。可当毒火从指尖溢出,火光一照,纸面竟浮出几道细纹,像是被什么压过。他凑近了些,火光下,那纹路拼出半句新字:圣女之血,可通玄灵。
江尘立刻抬头。
白螭倒在三步外,银发沾了雪和血,额间那道胎记红得发紫,正一跳一跳地渗血。他没醒,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江尘知道他撑不住了,刚才那阵图一开,血脉被引,魂都快被抽出去一半。
他低头看残页,又看白螭。
不行。这血不能用他的。
他把残页塞进内衬,贴着心口。藏青衣角翻上来盖住,布料上那朵血莲纹刚碰上纸面,残页突然颤了一下,像是活了。
就在这时,山门方向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不对。不是巡逻弟子的步频,也不是魔修的杀气。那人走得慢,像拖着什么东西。江尘抬眼望去,一个穿白裙的女子正从废墟里走出来,脖颈修长,皮肤惨白,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没穿圣女该有的金纹长袍,只披了件素纱,裙摆拖地,沾着黑泥。可最扎眼的是她脖子上那道纹——血色莲纹,从锁骨往上爬,绕过喉侧,弧度和江尘腕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江尘慢慢站起身,七只瓷瓶在袖中滑落两粒,指腹捏住瓶口。
女子走近了,眼神空,像蒙了层雾。她没看江尘,也没看白螭,只盯着那块裂开的巨石,嘴唇微动,像是在念什么。
江尘开口:“你是谁?”
她没答。
他又问:“你脖子上的纹,谁给的?”
女子终于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却像穿过去看别的东西。她抬起手,指尖在喉侧莲纹上划了一下,皮肤破开,血流出来,顺着锁骨往下淌。
江尘瞳孔一缩。
那血没滴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像被什么吸住。一缕红线飘向残页藏匿的位置,贴上布料的瞬间,内衬里的纸剧烈震了一下。
“圣女之血……”江尘低声念出那句浮现的字。
女子突然抖了一下,眼白迅速充血,整个人僵住。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
江尘后退一步,瓷瓶翻到掌心。
下一秒,女子背后浮出一道虚影——和地脉池底长老后颈上的一模一样,血色莲纹盘成锁链状,缠住她的肩背。她猛地仰头,脖颈拉出可怕的角度,周身“轰”地燃起幽蓝火焰。
不是外火,是魂火。
江尘甩手洒出毒粉,灰雾刚扩散,火势已暴涨,将女子整个人裹住。她没叫,只是站着,火焰里抬起手,指向江尘,嘴唇开合。
江尘冲上前两步,毒火护住面门,听见她嘶哑的声音穿透火层:“三王爷……要献祭九洲!玄灵心诀……是饵!”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整个人炸开,魂魄化作光点四散。江尘抬手去抓,指尖只捞到一缕残烬,被残页吸了进去。
纸面猛地发烫。
他急忙抽出残页,火光下,新字浮现:三王执铃,九洲为祭。
字迹刚成,立刻褪色,像被人从纸上抹掉。江尘立刻将纸按在心口,体温传过去,那行字颤了颤,勉强稳住。可他左眼突然刺痛,血色从瞳孔边缘漫上来,识海深处,铃音又响了。
不是幻觉。
是真有铃声在响。
他抬头,废墟上空的云层裂开一道缝,血月光斜照下来。光中浮出一个人影——月白长袍,袖口绣着黑洞纹,腕间挂着一串铃。
摄魂铃。
人影没落地,悬在半空,嘴角一勾,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终于……看见局了。”
江尘没动,手还按在残页上。
“谁是三王?”他问。
人影轻笑,铃轻晃,声音断在风里。下一瞬,虚影散开,一缕黑气甩出,钻进残页边缘。纸面瞬间泛起金属光泽,像是被镀了层铁。
江尘低头看。
残页变了。原本焦黄的边角变得坚硬,反光,像某种兵器的碎片。他用指甲刮了刮,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他忽然明白了。
这页心诀,从来不是完整的。有人烧过它,改过它,再把它埋进山门地脉,等它被触发,等它引来血祭之人。
而“三王执铃”——不是说三王爷拿着铃,是铃在控制三王。
他抬头望向中州方向。
风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铃响。
残页贴在心口,金属边角硌着皮肉。江尘把七只瓷瓶重新塞回腰间,指尖擦过瓶身,停在第三只上。
他蹲下身,撕下一块未染血的衣角,将残页包好,塞进贴身内袋。布料盖住金属光泽的瞬间,那缕黑气在纸下蠕动了一下。
白螭还在地上躺着,呼吸微弱。江尘看了他一眼,没叫醒他。
他知道这人醒了也不会走。他会说“我找了她一百世”,会说“我不怕死”。
可现在死没用。
他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转身朝山门另一侧走。那里有条暗道,通向地脉底层,是他上个月探出来的退路。
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裂石。
焦痕留在地上,形状清晰——是个“三”字,和血衣侯腰间的令牌一模一样。
他迈步踏过那道痕,鞋底碾过焦土。
风从背后吹来,残页在怀里发烫,金属边角割破布料,刺进皮肤。一滴血顺着肋侧滑下去,滴在残页上,晕开一道红线。
残页颤了一下。